大周的商贾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大周还要迁移百姓。
他们这样做,就是要让他国的百姓,心里有一个对比,然后等到将来大周开始一统天下之战,好尽快收纳人心。
这些事,都是商贾们一直做的,因为这是自家皇帝陛下的交代。
他们不怎么懂陛下会叮嘱交代他们坚持做这些事,不过他们相信自家皇帝,一切照做就是。
其实燕信风特意交代商贾们这样做,就是将商贾们的嘴,当做大周的“对外媒体”。
一次宣传,可能那些人很快就会忘却。
两次宣传,那些人会在吹牛的时候提上一两句。
三次,四次,直到一直宣传,人心会变,对比现实的无奈,他们会向往大周商贾们口中所言的好日子。
燕信风一向很重视这个,征战容易,也很困难。
人心向背,就是容易与困难的调整器。
人心所向,则征战可百战百胜,人心敌视,则大军出征,寸步难行。
大争之世,在于人心,人心便是百万大军,得之,便可摧枯拉朽解决一切问题。
他不希望大周开启灭国之战的时候,还打得寸步难行的模样。
燕信风也不知道,他的这种计划,却让现在的燕国,处在风暴之中。
赵丹以为被迁移了不少百姓后就能够缓和矛盾,开始确实如他所想一样,是真缓和了。
可当大周商贾们宣扬开来的时候,矛盾就点燃了。
以前,大家一起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互相安慰。
现在,自己依然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前互相安慰的人,却过上了有希望的生活。
压抑,怒火,所有的一切,都在酝酿着。
他们可以不相信大周商贾的话,可当燕国的商贾也在证实,他们不得不信。
而且大周商贾们不光嘴上说说而已,他们还用招纳伙计的办法,带着燕国一些人,随着他们去了大周,去看看那些迁移的百姓,现在过的日子到底如何。
这些人去了一趟回来,就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个遍。
到了这个时候,大周商贾们所言所说,燕国百姓信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秋收之时,本以为能得到一些粮食,可以度过寒冬。
可征粮一直继续压榨着他们,待发觉秋收以后,依然两手空空的他们,绝望了。
有胆子大的,拖家带口变成流民,就往随州而去。
他们宁愿自己去寻那一丝希望,也不愿意困坐草屋,然后饿死。
而赵丹,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拖下去了,只有实情禀报父皇。
燕皇这一夜独坐,彻夜难眠,第二天,他寻来赵丹,父子两人乔装打扮,带着同样乔装打扮的护卫,出了都城而去。
来到都城相邻的县,燕皇看着街道之上的乞丐,眼皮子都直跳不停。
看着看着,他来到一摊子面前,见一老丈正卖着一些东西,便问道:“老丈,生意可好?”
老丈看着他,又见他身旁赵丹,两人明显不凡,他缩了缩脖子,回道:“没甚生意?”
见他如此,燕皇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再问一些问题,老丈也一五一十回答。
“此地如此之多乞丐,一看便是流民,官府为何不管?”
这个时候,老丈的胆气大了些,听到这个问题,他露出沧桑笑容,摇头道:“贵人不知,今官府已经无粮可放,大雪落地,每日便添了一些尸体。”
“官府做的,便是给他们在城外,寻了葬身之地,可怜啊!”
老丈说着,手一指自己摊子,言道:“如此货物,就等着换些杂粮,本该救命,可惜小老儿一家,也需要生活。”
“也就今日胆子大,用来换些钱财,明日都不敢来了,不然被流民中恶毒之人盯上,小老儿一家,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燕皇沉默,抬头见流民中,果真有人盯着这边,跃跃欲试模样,有抢夺之意。
他让人送上一些钱财,便叮嘱老丈离去,老丈连连道谢之下,带着笑容离开。
老丈一走,燕皇深深呼吸,继续在街道上逛着。
这一天,燕皇终于吃上了他这辈子从没有吃过的杂粮。
难以下咽的东西,让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出了问题。
几天以后,又看了一些地方的燕皇,回到了都城。
“这就是你监国出来的燕国?”,几日郁积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赵丹跪倒在地,没有辩驳,他没有贪,没有夺,源头是你啊父皇。
一言不发的赵丹让燕皇憋得差点吐血,如此态度,不就是默然相抗吗!
“滚,滚回去!”
咆哮声震动大殿,赵丹离开,他一走,燕皇怒不可揭,发泄着怒火。
不,不应该说是怒火,应该说是不安,发自入心的不安。
几天的查看,他听到了太多人对自己征战的抱怨。
他害怕,害怕自己明年若是再下旨出征,那些人就会暴动。
“朕,真的错了吗?”
似询问,似自问,边上的太监一个个垂着脑袋,生怕被怒火波及。
这一夜,几天的疲惫本该让他安然入睡的,可在梦中,燕皇梦到了自己治下百姓,纷纷朝着都城涌来,喝骂他是昏君。
“朕不是,朕不是!”
于噩梦中惊醒,燕皇大汗淋漓,端坐起来,大喘气着。
太监宫娥急忙过来,燕皇咆哮一声,让他们滚。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也不敢睡。
天亮了,他一脸疲惫,上了朝,朝拜以后,还未等赵丹禀事,赵德的人,便跳出来,弹劾赵丹于监国其间,胡乱折腾。
赵丹看着这些人,目露寒光,这些混蛋,恐怕已经知道自己与父皇微服私访的事情。
他们想借此来让自己背锅!
皇帝是不会错的,若皇帝错了,那还是皇帝吗?
楚皇文子清逼不得已被迫下罪己诏,结果如何?
他差点被楚国内部的人给搞废了!
所以,皇帝不能错,错的只能是其他人。
一条条罪责于殿中宣读出来,燕皇听着,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殿内安静一些,燕皇方才语气悠悠道:“太子,你有何辩驳?”
闻言,不光赵丹,就是赵丹的人,也心神不宁,这语气,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