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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彦英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嘲讽和奚落,有的只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她消耗过大,此刻已经没有太多心思痛打落水狗,只想好生休息一番。

但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其他的万法宗修士可就不一样了。

在看到叶擎天和傅言的那一刻,虽然秉持着修行者的沉稳没有过于激动,但面色上的喜悦是根本掩盖不住的,心情从大悲一下跃升到大喜。

当肖铭座下两位气运之子一齐出现,他们从上到下的想法只有一个字:

稳。

“这强援,真给力啊。”

万法宗弟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二人将被江博阳重伤的同门架起来放到一旁暂避战局,自己二人则准备随时策应叶傅二人。

叶擎天从烈火中飞出,只是抬眼扫了下下方的情况,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局势的发展。

他对于傅言的实力完全放心,自己则单独看向了此前盛气凌人,口口声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江内门身上,冷声说了句:

“以多欺少不算什么本事,叶某陪道友单独练练如何?”

“竖子小儿,你当我怕你不成。”

话不投机半句多,应了叶擎天的战帖,江博阳还算硬气的挺身近前,并没有径直认怂或者投降告饶,而是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心中暗道:

‘单论修为,他不过是个金丹三重,尚未有太大的威胁。就算姓叶的赢了春龙大比又如何?打擂和拼杀可不能混为一谈。’

想到此处,江博阳原本因为叶擎天的突然出现而惊讶的情绪被压了下来。

毕竟,他此前并没有来到青州参加大比,叶擎天虽然是大比魁首,但自己在宗门内同境界斗法里也是魔王级别的存在。

结合整体实力来看,还是自己这边的胜算大一些。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那几个废物能不能扛住傅言。’

念头繁杂难尽,但对方兵威正盛,江博阳也没余力顾及下方的局面,再提真元转化灵气,口中喷吐出浑浊寒冷的邪气,直直的吹向叶擎天。

虽然狂傲,但他还不至于认为这一招便能拿下面前这个已经颇有名声的年轻天骄。

无边无际的邪气看似惊人,但实际上别说伤到叶擎天,就连叶擎天罡气内包含着的火焰精气都冲不破,无非是掩其耳目的障眼法。

果不其然,趁着邪气遮掩双目隐瞒神识,江博阳欺身杀到,二人此刻相距不过半尺之遥。

如此近的距离,心计和取巧已无半点可行性,他也自知下三滥的手段伤不到叶擎天,还不如干脆来次近距离斗法。

他自信,有那个实力。

以皓月宗正统心法道藏调集灵力,于四肢百骸调集精元,不过是转瞬之间,无边浩瀚之力便尽在丹田之内。

江博阳猛的一扬手,随后连掐数个法诀将法力汇聚于单手,便是直接推向叶擎天!

这一招的威力丝毫不逊色于方才,掌心未到,带起的风势便已经引得气流四处奔涌,普通的练气甚至连掌风都扛不住!

“其势含皓月宗的当家绝学,确实是不同凡响。”叶擎天摇了摇头,露出了平日里开朗的笑容,脸上的神色不是得意而是习以为常的淡定:

“可惜,此处不是擂台,叶某没耐心陪你慢慢耗下去了。”

叶擎天抬手先散出护身罡气,原本双持的刀剑早已被收入腰间的鞘中,随后目光猛的一凛,原地便只剩下了些许残影。

“什么!”

一掌打空,江博阳心里不由得一阵抖动,不知为何有股极其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顺着他打空的惯性,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侧面。

唰————

当叶擎天再次现身之时,破空声在半空中传出,与此同时的下一刻,夹杂毁天灭地之能的灵力被凝结于一拳之中,宛若泰山般朝着江博阳的正上方压下!

这一招实在是恐怖,但又不仅仅是恐怖,他能从叶擎天的拳势隐约察觉到一股古老而且静谧的感觉,这种感觉配合着向自己压来的崩山重拳,竟然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霸道、刚直、凶狠、柔和,这些用以表达修饰的词汇都过于繁琐且复杂,都不足以描述。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词合适——力量。

在江博阳的目眦欲裂中,叶擎天的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看似笨重的拳势实际上从蓄力到击中只用了不到半秒,而他的护身罡气甚至没办法阻挠哪怕一瞬。

劲力顺着胸口游走到四肢,再到千百条大大小小的经脉,而他的骨头和脉络则因为无法抵抗这过于强大的力量而直接炸开!

江博阳先是愣神,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滩泥浆般瘫软了下去,自己已经无力再控制任何一个地方。

直到整整一个呼吸之后,他才感受到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痛苦,就好像被漫天的冰雹穿过了胸膛般刺痛,随后便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他不甘的望着叶擎天,口中只是无力的诉说着心中的哀嚎:

“不可能的……”

然而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叶擎天仅用了一击,便将江博阳这个金丹六重大圆满的高手彻底打废。

就算能活下来,也已然没了修炼的可能性——在皓月宗这么个宗门里,你真的觉得宗门会动用那些给长老和宗主用的珍贵灵药救一个金丹?

哪怕这个金丹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按照江博阳那个蝼蚁人人可踩的理论以及平日里在宗门的作风,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叶擎天在打出这一拳后,气息也有些不稳,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怎么,第一次把天极神功运用到这个地步,身子骨撑不住了?”戒指内的天极尊者抚须而笑,口气里能听出些许的欣慰之意。

“不打紧。”叶擎天擦了擦头上的汗,服了十来颗肖铭给的回元丹,道:“一下子用掉了体内的半数灵力,有些晕罢了,半刻之内便能恢复正常。”

“如此最好。”

解决了江博阳,叶擎天抽出精力往下看了一眼。

……

皓月宗与皇家一方,除去江博阳,还能活动的六个修士根本顾不上万法宗的那两个弟子,而是全神贯注的准备迎接来自傅言的冲击。

而当叶擎天在短时间内动了真格干掉江博阳的时候,傅言也同时出手了。

比起上方的火力全开,下方的局面就显得僵持了很多。

一方面是骨子里的傲气,另一方面是想看看傅言到底几斤几两,三位皇家的修士率先出手进攻,尽管没有用最擅长的皇极天心诀,但三人的配合与根基都是不弱。

但很可惜,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黄泉真水号称一水破万法岂是浪得虚名。

三位年轻的皇家金丹甚至没有进入傅言的三尺范围之内,就被他的法力轰开,晕倒在了地上。

要知道,这三个人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与叶擎天正面斗法许久不落下风的高振岳,但也不是易与之辈,傅言的手段属实是出乎了他们的估计。

此时此刻,剩下的皓月宗弟子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他们的心情是郁闷的,脸色是死灰的,神情是绝望的。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就完成了绝对优势到绝对劣势的无缝切换,都攻破对面高地了居然还硬生生被反推了回来。

看看上方,江大内门出手了,江大内门被秒了。

看着下方,皇家子弟出手了,皇家子弟被秒了。

总之,打个毛。

叶擎天和沈彦英这俩高手直勾勾的盯着还站着的三个人,而傅言更是自顾自的盘腿坐在地上,歪着头轻笑,总之就是一个字——狂。

一阵沉默后,傅言开口劝了一句:

“各位,投降吧,我与你们并无仇怨。“

皓月宗三人神色紧张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傅言。

“若是执意顽抗到底,黄泉真水的内景之中,可没有半分情面可谈。”

想起黎俊臣的惨状,几人面色多了几分恐惧,虽然隐隐有想要屈膝者,但还是勉强稳住了心态。

“主动卸甲者,他储物袋里的宝贝我一个不拿。”

哗啦啦啦啦——————

一阵甲兵落地之声响起,三位皓月宗弟子同时跪地投降。

再看过去,他们的眼眶已然通红,齐声高呼道:

“圣人呐!!!!!“

普天之下,能把储物袋里面搜罗到的法宝、药草、灵石看得如此之重的,似乎还真就此一家。

见为首的叶擎天真的没有搜自己的储物袋,也没有拿自己宝贝,皓月宗几人笑嘻嘻的跪地受缚,要多配合有多配合,甚至在旁边教万法宗的两人怎么绑紧一些。

“诶对,就那么穿过去,那地方的穴位封死了就动用不了灵力了。”

“您辛苦,您辛苦。”

“我们坚决支持凌云宗两位师兄以及万法宗的沈师姐!”

霎时间,石室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恢复完全的沈彦英站起身,无语的摇了摇头,与叶擎天、傅言二人相视一笑:

“不愧是……皓月宗的弟子。”

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沈彦英走上前去与叶傅二人分别道谢,随后被二人带着的万法宗几位筑基也现身会合。

看到一旁正在拉家常的三人,以及昏迷不醒的皓月宗与皇家之人,沈彦英问道:

“这次劳两位前来搭救,彦英不敢居功,这些人如何处理由两位师弟决定。”

叶擎天思考了片刻,耸了耸肩:“给他们送出去吧,反正江博阳这下活着还不如死了,剩下的留着也没什么。”

“我觉得也可以,听大师兄的,缴枪不杀嘛。”

沈彦英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随后疑惑道:“修士大多用法器或刀剑,用长枪者甚少,为何是偏偏是缴‘枪’不杀?”

叶擎天与傅言对视一眼,随后露出认真的表情:

“当初师兄所说之时,我们亦不甚了解,但最后细细思量方觉师兄所言其中深意。”

“是何深意?”

“凡间有俗语——百兵之中,唯枪称王。刀剑轻便顺手,武人可用,庸人亦可用,舞刀弄剑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而长枪滞重难稳,敢以长枪为惯用兵刃者必定势大力沉,其威力也远胜于刀剑。”

“因此可以说,长枪自诞生之时,所用者要么是强悍之辈要么是凶恶之徒,所以枪所含的杀气也远胜诸兵。”

“师兄说缴枪不杀,缴枪二字只不过是虚指。他的真正意思是——卸去你心中的杀意与戾气,方可给你一条生路。”

“因此,师兄才会说缴枪不杀而不是缴剑不杀。”

正在天上飞着的肖铭同志绝不会想到,自己在上辈子学到的词语随口一说,居然能被这么解读。

随着叶擎天和傅言二人一通脑补过量又高深莫测的讲解之后,沈彦英也是若有所思了半晌,遂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如此!妙哉,妙哉。”

一旁听着的万法宗弟子此刻也跟着啧啧称叹,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瞧瞧,瞧瞧,要不说人家是元婴呢,这悟性与我等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嘛!”

“也难怪肖家如日中天,看看人家少主,脱口而出的词竟有如此深意。”

“想必,凌云宗的肖师兄一定是个博学之人吧。”

片刻的交谈过后,在场的众人正在进行战后的清点工作,包括治疗伤员以及确认下一步部署,一时间倒也有些忙碌。

但是,正要商量到哪寻找玄灵草之时,叶擎天感觉到了脚底下的土地有些微微震动。

正当他皱眉之时,正好看见傅言和沈彦英以及一众弟子也面露警惕:

“怪事,这地板怎么在震,难不成有怪物袭来?”有弟子出口问道;

傅言抬手制止,沉声道:“不对,若是有巨兽奔袭,震动应当是随着步伐的节奏产生,而不是如现在一般连续不断。”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原本只是细小的震感在短时间内猛然扩大,把受伤的几人都震得难以站立。

饶是气运之子见多识广,叶擎天和傅言的脸色也不大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正在锁龙渊中心的更深处,在那九幽之下的深渊里,罗溢在梦境中的折磨终于迎来了尾声。

岩浆散布的火山之上,此刻已然是尸横遍野,一具具看不清面庞的修士尸体倒在地上,身上是恐怖的撕裂状巨大伤口,甚至是被活生生的扯成两半。

插着翅膀的老虎、孤傲高洁的白鹤、致命恶毒的黑蛇,此刻都无力的瘫在地上,口中满是鲜血。

巍巍高山,只剩下了两个活物……

半龙形态的罗溢,还有那个仍旧是一身道袍的大师兄肖铭。

此时的肖铭神色虚弱,但早已苍白的脸上还是那种令人温暖的笑意,仿佛看着自家的小孩子长成了大人,眼里满是欣慰。

他的手死死的攥着罗溢的手腕,看着一脸愤恨的小师弟,随后用他的利爪猛的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还温热的鲜血包裹住了罗溢的手,顺着他的小臂滴在了地上,绽放成了一朵朵红花。

“不……不……”

罗溢的眼神猛的恢复正常,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看着面前的大师兄直挺挺倒了下去,而他的脸上还是那样的平和温润。

大师兄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手里——罗溢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事实,但是眼神里还是茫然和手足无措。

他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问题抛出,但没有人能回答,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没有泪水,没有心痛,没有撕心裂肺的质问,罗溢呆呆的望着肖铭的尸身,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回忆起了面对黄泉真水时的那种平静的绝望感——就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在他的意识之外,乾龙皇的残念从罗溢的识海中钻了出来,随后又用法力细查了一遍罗溢的龙心:

“龙心,磨过了;龙身,我助你。”

言罢,乾龙皇的手微微抬起,那个趴在地上的属于他自己的巨大尸身被翻了过来,露出了一片与众不同的七色龙鳞。

又是随后一挥,那片龙鳞便被落了下来,顺着引导飘到了罗溢的胸口上。

在它接触到罗溢的一瞬间,龙鳞便宛若泥牛入海般溶化在了罗溢的体内。

见到此处,乾龙皇点了点头,察觉到自己的大限已至,平静的望向自己那具肉眼可见开始腐化的尸身:

“锁龙渊,呵,龙都没了,还锁个什么劲。”

留下最后一句话,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龙族帝皇,彻底在世间绝迹,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存有过一丝残念,亦没有人知道他的残念做了什么。

……

锁龙渊的入口,那个大旋涡仍然在不停的旋转,而湖边稳坐着两位元婴大修。

万法宗宗主亲传,古明思;皓月宗长老亲传,郭林。

二人并没有太多的交谈,但此刻却不约而同的各自站起身,用神识细微的探查着脚下的异动。

仅仅是片刻,古明思便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大:

“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