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向来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很多人都会尽量避免这个话题,在一些事情中也会尽量避免这种可能性,但鹤月把它直白地摆了出来。
她怕死吗?
怕的,她害怕还没揭露真相就匆匆逝去,也怕自己的死亡换不来她想要的结果,但比起这些,她更怕的,是自己的存在会拖累她在乎的人,将他们拖入深渊。
所以,她拒绝萩原家的收养提议,来了东大后刻意疏远神奈川那些人,刻意中断与他们的联系。
她确实很幼稚,但她更怕他们受伤,甚至是死亡——
星川和涉及的范围太广,其中灰色交易无数,还没被公安逮捕时,就对她出过手,如果不是森尾元司考虑周全加上反应够快,她估计都等不到庭审那一天。
“嘛,真是的。”
萩原研二撑着草地叹息一声,向来笑容满满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无力感,“小阵平,看来我们要跟星川酱道歉了。”
松田阵平不知道鹤月在幼驯染手上写了什么,闻言一脸地茫然,“你说什么?”
此处之前聚了不少孩子,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姑且算一个谈心的好地方,萩原研二估摸了一下,这才对松田阵平眨眨眼,“星川酱的意思是,她担心会牵连我们。”
松田阵平皱眉,“这种理由……”
萩原研二果断开口,“会死。”
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到一半,蓦地停住了。
视线中一向姿态轻松的幼驯染难得换了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对自己点点头,表示他没听错,还重复了一遍,“会死的。”
松田阵平的愣怔只有几秒,随后咬紧了后槽牙,有些泄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卷毛。
看着更像一只炸毛的狗狗了,还是那种明明很生气、却只能围着主人的脚边打转的暴躁狗狗。
幼驯染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幼驯染,培养出极好的默契,与他们相合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虽然他们一个是交际花一个是臭脾气,但他们骨子里的固执与执拗是一样的。
“星川酱,当时很害怕吧?”
萩原研二稍稍仰起头,感受着和煦的风拂过面颊,忽然就笑了。
他和松田阵平还年轻,才19岁,正是少年意气最盛的时候,有着最热烈心跳与最直白的心意,向来横冲直撞惯了,字典里也只有“油门”这个选项。
这是很好的年纪。
他们经历过挫折,经历过痛苦,但也一点点走出来,去往更高的地方。
他们衣不染尘,双眸明亮,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是最天真单纯的时候。
而现在,他们心中那个柔弱单纯的需要他好好守护的妹妹,把死亡直白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她害怕牵连他们,害怕他们死亡。
这是很新奇的一个体验。
鹤月与他们不同,她的过去坎坷动荡,经历过虐待,直面过死亡,在无人庇护、踽踽独行的日子里,甚至可能在不经意之间,与死亡擦过肩。
所以她害怕,所以才会有幼稚地避而不见,所以才会有刻意的疏远躲避,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才缓缓软下棱角,笨拙地接受他们的亲近。
那段时间,她肯定很害怕吧?
舆论的压力,暗处的威胁,孤立无援的星川酱在那个时候,肯定是怕的吧?
萩原研二那柔和的、包容的目光落在鹤月面上,如日光生出了绒毛,一点一点地将她轻轻抚摸、安慰,带着熨帖的温度,并不会让她感到窘迫或者不安。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紫罗兰的颜色,紫水晶的通透感,他一直都知道,也善于运用自己的优势。
“嘛嘛,很抱歉之前抱怨过星川酱,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哦。”
萩原研二捧起鹤月的脸蛋,轻轻揉了揉,“请你相信我和小阵平,我们虽然脑子没有你好使,但战斗力还可以,正好和你互补呢。”
“所以,不要再纠结啦,过去的事也不要多想,安心接受我们的心意,开心点吧。”
他笑得时候,那双紫水晶般的下垂眼里似乎有星子,“以后我们还会陪伴彼此很长时间,星川酱,要尽早和我们磨合好,习惯这种相互模式哦。”
鹤月:“……?”
总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见她表情懵懂,松田阵平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卷发,“笨。”
“既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更要告诉我们,至少有人陪你,也多一层保险。”
卷毛狗狗气哼哼的,头上的卷毛似乎都蓬松了一圈,“你找人组队那叫团战,一个人莽上去那叫送人头,没脑子,懂了吗?”
萩原研二戳了戳正在气头上的卷毛,小声提醒:“小阵平,不要这么凶,星川酱还小。”
松田阵平转头对着幼驯染火力全开,“哈?就是因为年纪小才要好好教育,你看她现在,小小年纪就知道学那些电视剧里的套路,主动上去送人头,以后还不得直接开个自助服务,罪犯都别费心思了,反正她会主动送菜,比自助餐还方便。”
“都多大了,还不知道朋友就是用来依靠的,真以为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孤狼吗?也不看看自己那小身板够接我几拳。”
“也不知道那脑袋里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果然是笨蛋吧?”
萩原研二缩了缩,委屈兮兮的,“你对着我骂什么啊?”
真就“家庭弟位”呗?
松田阵平冷笑,“还不是你太溺爱她了,把她惯地什么都敢做,竟然还敢不接我电话,找她吃饭她还敢拒绝。”
萩原研二弱弱反驳,“小阵平,我合理怀疑你这是强盗逻辑。”
松田阵平露出恶人颜,“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萩原研二再次感觉后脖颈一阵幻痛,下意识地摆摆手,“嘿嘿,没什么。”
修理了过于溺爱孩子的幼驯染,就该修理叛逆期的孩子了。
松田阵平维持住自己的恶人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凶一点,这才转头看向熊孩子鹤月,“还有你——”
视线里出现少女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长睫,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瘦削的手指扣着裙摆一角,用力到骨节泛白。
松田阵平瞬间卡壳。
他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自己刚刚吼hagi时是不是声音太大了、表情太凶了,吓到孩子了?毕竟孩子还小,也不如hagi耐揍。
下次凶hagi得避着孩子才行。
啊,不对,我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试图再次露出恶人颜,却是连三秒都没维持住——
他的手被握住了。
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