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旧的柴房有点潮湿,楚锦河只盯着窗户外面的半圆的月亮发呆,柴房大门被锁死了,是张老太太锁的,说是怕他们兄妹晚上偷偷跑出去。
楚锦河面上一片淡漠,一双眼看上去很呆滞,楚锦山也习惯了,自妹妹三天前醒来就没了别的表情,他估摸着是饿惨了的后遗症。
夜晚的柴房有点冷,不过这还在两个孩子的承受范围内,楚锦山无聊拿着棍子在地上戳着,楚锦河干脆枕着手臂躺在干草上,尽量不动,她肚子饿了,睡着就不用消耗体力了。
月光透过柴房上面的小窗撒下,照的柴房挺亮堂的,楚锦河歪歪头,突然发现楚锦山拿着棍子不是随便在戳戳,楚锦河挺感兴趣,坐起来道:“哥你还会写字?”
这个时代会写字的人除了读书人,还是很少见的,月光撒下的地面,几个大字在楚锦山棍下,楚锦河看了看,地面上写的是楚锦山和重台两个名字,都是繁体,重台楚锦河知道,这是楚锦山的字,这是那户大户人家还没把程氏赶出门时,一个游学的读书人取的,不是楚锦山现在写出来,楚锦河都快忘了。
地上的字写的有莫有样,看上去练了不知道多久了,楚锦山把地上的字抹去,笑了笑:“也就会这几个字了,多的字就没几个会写了。”
“反正不比张耀祖差。”楚锦河也拿起一根棍子,歪歪扭扭也在地上比划,突然心中突然一动,自家大哥这话里似乎还有话:“大哥你这话有漏洞,不会写不代表不会认,大哥你识字?”
“不算识字吧。”楚锦山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我砍柴有时候有闲工夫会到中河村的私塾去看看,我蹲过几次墙角,一部分字还算认识。”
楚锦山说话的字里行间楚锦河都听出了对读书的渴望,楚锦河想想道:“大哥你还有哪些字会写,写出来我看看吧。”
“也没几个...”楚锦山还是挺宠妹妹的,嘴上不好意思,手上却满足妹妹的要求,写了起来。
楚锦山一口气写了二十来个字,楚锦河看了看似乎是千字文前篇里的字,地上的字都不如楚锦山前头写的名字端正,多是歪歪扭扭,但这些字里却没有一个错字。
这可是个大发现,文化是成为人上人的跟本,在这个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识字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啊。
楚锦河目光灼灼看向楚锦山,说道:“大哥,你想不想读书!”
这是楚锦山第一次看见楚锦河眼中如此有神,一时间心中到是一股激情燃起,眼中也微微浮现出于楚锦河一模一样的情绪,楚锦山知道,那种情绪叫做不甘人下,他握了握拳,声色沉稳到:“当然。”
“那我们就去读...”楚锦河道。
“但也只能想。”楚锦山深吸一口气,摸摸楚锦河的头,眼中情绪散去一些,他何尝不想,但他太明白只要生活在张家,他就永远不可能去读书。
“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张家不行,我们可以离开张家。”楚锦河摇摇头,开始和楚锦山讲自己的计划。
“你是说...”楚锦山明白了楚锦河的意思。
“三哥三姐!”
一个童声传来,楚锦河与楚锦山同时静声,楚锦河随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小鬼够着半个脑袋,在柴房上面的小窗户对他们招手。
“辰生?你怎么来了。”楚锦山走到窗下道。
“辰生你快点,我坚持不住了。”墙角下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柴房窗户不矮,那小鬼身下估计还有个小孩,两人估计是搭人梯才够着窗户。
这两孩子是三房张礼和程氏生下的孩子,和楚锦山和楚锦河一样,也是一对双胞胎,趴窗户上面的男童叫辰生,给辰生垫脚的女孩叫卯生,楚锦山不禁感慨程氏生双胞胎基因的强大。
可能是这两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一半程氏的血,平时也不太受张家的待见,身为大哥的张耀祖也不喜欢他们,反而是楚锦山对他们比较好,所以这对双胞胎和楚锦山兄妹感情很好。
叫辰生的小鬼正是下午叫她三姐的小孩,此时他费力从窗口递了两块饼子进来,道:“我下午吃饭的时候藏的,三哥你们先拿着吃。”
张家吃饭,饼子一般是配糙米饭的主食,都是由老太太分配的,她向来苛待三房,辰生和卯生虽然吃的会比岳山兄妹多一些,但肯定多不到哪儿去,这两块饼估计也是他们两那份里省下的。
楚锦山估计也想到了这点,摇摇头:“我们还不饿,你们吃吧。”
“我和卯生下午都吃饱了,这是爹让我们拿给你们的。”辰生干脆把饼子从上面扔给楚锦山。
“娘哭了一下午,爹还在哄着,我们要先回去了,待会要让奶奶看见就糟了。”
淅淅索索辰生爬下墙头,嘀嘀咕咕和卯生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回去了。
“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不好。”楚锦山叹了口气,将饼子分给楚锦河。
两人又商讨了一下日后如何发展的看法和分析,但所有分析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脱离张家,但这个想法在目前看来实在太难了。
于是两兄妹不得不先放下,吃完饼子就睡了。
一大早楚锦河是被冻醒的,柴房窗户外已经天亮了,楚锦河琢磨了一下,现在估计是早上六七点的样子。
农人多勤劳,正是种晚稻的时候,这个点大家都乘着早上凉快准备下田,楚锦山老早就起来了,院子里断断续续有说话的声音,楚锦山敲柴房门,张老三就给他开了门。
昨天闹了那么一通,张家老太太和牛氏都看他们兄妹两不顺眼,但昨天老爷子开口,楚锦河和楚锦山难得早上有早饭吃。
吃饭时只有程氏一个人忙前忙后放碗筷,卯生也在帮忙,卯生和辰生一样,今年已经八岁了,三房的孩子只要是程氏生的,长相大多数都不差,只不过小姑娘长期营养不良,脸色看上去蜡黄,显得黯淡无光。
她见楚锦河在打量她,回了一个瞪人的表情。
卯生不喜欢自己,楚锦河心里明白,自己这具身体主人还在时,的确挺不招人待见的。
前身自从多年前进了张家,性格就变得沉默寡言,从吃穿不愁的千金小姐,变成三餐不继,还时不时挨打挨骂的乡下丫头,当时还小的楚锦河受不了这刺激,说是沉默寡言其实是已经有点呆傻的地步了。
整日稀里糊涂的活着,饿了就到处找吃的,这次楚锦河抢食物,也是看在前身有前科的条件上,为此连累三房不少次被针对。
楚锦河揉了揉脸,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面瘫看来也不是先天的。
楚锦河落座,一张桌子居然没有坐满,上桌坐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程氏跑厨房端粥去了,侧边是自己和楚锦山还有三房小弟辰生,另一边就是张老三和二房的长子张立祖。
二房的人居然还没起床吗?楚锦河想了想,戳了戳辰生:“其他人呢,二伯今天不下地吗?”
辰生呼噜呼噜拔了两口粥小声道:“二伯说他心口疼,今天就不下地了,其他人还没起呢,娘已经给他们留饭呢。”
这是常态了,张家老二张行在楚锦河记忆里就是个小混混一样的人,心口疼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用来躲避下地的借口了。
在张家,三房每天一家起最早,做最多的活反而是挨骂最多的,二房牛氏好吃懒做,反而过得比三房舒服。
真是没道理可讲,楚锦河低头把粥喝完,楚锦山就和老太太说要去镇上,楚锦河以为又要被老太太骂一顿,谁知老太太脸色虽然不好,但却点头了。
楚锦河偷偷问楚锦山:“她怎么同意的?”
楚锦山笑笑“我嘴巴会说,每次我去卖柴火要比别人卖价格高,卖的快,拿回来的钱也多一些。”
张家现在没分家,家里所有人挣的钱都是要上交给老太太的,楚锦山卖柴的钱当然不例外。
我说呢,楚锦河目光还是呆滞着,脑子里嘀咕。
吃完饭,程氏忙着收拾桌子,楚锦山收拾几捆柴,准备出发,楚锦河拉了拉楚锦山的袖子道:“大哥,能带我去镇上吗。”
“你去镇上干什么?”楚锦山把柴往身上提了提。
“我想去看看。”楚锦河说道,她来了这个时代几天,除了在村子里打转,还没去更热闹的地方,她想去看看,顺便打探一下有什么东西值钱,下场赶集好赚点外快。
楚锦山想了想,妹妹留在家里也无非要被张家人赶出去做事,还不如自己带着,于是道:“行,你到时候别乱跑,镇上人多你别跑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楚锦河懒洋洋耸肩。
“你去镇上干什么,家里的猪不要喂啊,你上山打猪草去。”老太太耳尖,听到就嚷嚷起来。
收拾准备下田的爷们们也听见了,张老三道:“娘,让小河去吧,兰栀绣了不少帕子,让小河拿成衣店去卖了,小山是个男子,成衣店去去来来也不方便。”
兰栀是程氏的名字,程氏在家里干活的同时还会做许多的针线活。
楚锦河朝张老三看去,张老三常年下地,外形结实憨厚,是个典型的农民汉子,此时见楚锦河看他,扯出一个笑容。
听到三房有绣品卖,能多赚点钱,老太太也不说什么了,哼了声转头就进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