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再大的热闹也不管三房的事,吃完饭楚锦河带着程氏便回去了。
等到了快天黑,张落雨才回来,程氏以为她是被老太太留着说话了,毕竟是老太太带大的肯定是感情比她好,根本没有在意她的神情。
看着张落雨有些漂浮的脚步,楚锦河心里门清,张落雨可能又去见胡方天了,只是不知道这胡方天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失神成这样。
张老三和程氏对这个女儿接触的少,但是楚锦河是了解全部过程的,她对张落雨的关注就比以前多的多。
此刻从张落雨进门,她两眼就就是放空状态,程氏叫了她两声她才回神,话也没有说一句,只回以程氏一个空洞的微笑,转身就回屋了。
满打满算其实张落雨也不过十四五岁,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初中生,古代女子早熟,又是这样一个拘束的时代,楚锦河担心这小丫头心理太脆弱,思来想去还是把卯生打发去照顾程氏,自己跟着张落雨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楚锦河就看见张落雨坐在床边发呆,脸上没有大伯考中的喜色,也没有自己兄长落榜的忧愁,楚锦河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没有发现。
这样还真有点前世抑郁症患者的模样,楚锦河放慢脚步,抑郁症可不是什么玩笑,她干脆坐在张落雨的旁边,斟酌着开口:“二姐在想什么呢?”
身旁的声音让张落雨回神,她有点惊讶平时这个话很少的妹妹会向她搭话,毕竟这么多年来,她自己的话就不多,和三房人接触的更少,现在住在一起,也像是陌生人。
“没,没什么。”张落雨摇摇头。
虽然她很想找人倾诉,但是她不觉得这个人是楚锦河,从小她就没了母亲,一些女儿家的话都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她虽然养在了老太太膝下,但老太太对她的宠爱并不是和蔼可亲的,而是一种控制性的疼爱。
幼年自己任性后,老太太总是对她大呼小叫,一些难听的话里面总是夹杂着她母亲,让幼小的她心中着实受伤不小,后来她就变得乖巧,学会了沉默寡言,真正的体己话她更本不敢和老太太提一句。
楚锦河看了眼又开始发呆的张落雨,心中叹气,想着这丫头的防备心还真重,自己拐弯抹角,她估计也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我看见了,你和胡方天。”
房间的气氛为之一紧,张落雨呆愣一下,随即惊恐万分的看向楚锦河,语气不自觉带上颤音:“你看见什么了?”
现在不管是谁提到她和胡方天,她都会紧张,她和胡方天的事情隐藏极深,不仅村子里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们两个八字没有一撇的人有交集,甚至张家人都没有一丝察觉,她怎么样也想不到楚锦河会知道什么。
这个时代她和男子私会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更何况她是已经有婚配的女子,一但楚锦河往外说一句,张落雨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你别这么紧张。”楚锦河看着张落雨仿佛被踩到尾巴一般,实在没有想到这丫头会吓成这样。
“之前我打水的时候无意看见你和胡方天说话了。”楚锦河连忙安抚了一下张落雨。
“先说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楚锦河先解释随即尽量表示自己的和善,让面前受惊的张落雨先平静下来。
“你们两个都大致情况我差不多知道了,你别害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或许是楚锦河说的话还能让张落雨相信,亦或许是这个十几岁的少女怀揣着的心事终于被戳破,她看着楚锦河,一瞬间仿佛崩溃了,竟然泪如雨下。
楚锦河哪儿看过有人这样哭过,仿佛黄河决堤一般,她前世接触的哪些姑娘都是军中豪杰,身上挨两刀都不带吭声的角色,一时间楚锦河呆滞了。
“我原本想就当不知道的,但是你看上去不太好,你要是有啥事,礼叔和我娘也会难过。”楚锦河摸了摸脸,无奈的和张落雨解释。
张落雨两只手捂着脸,甚至不敢哭出声,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她压抑太久了,一个人承担这些情绪太累了,她语气哽咽:“我不想嫁给陈家!”
她终于把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这一刻张落雨心慌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如负重卸,不管楚锦河是否能真的不会乱说,起码她有了一个分担秘密的人。
“我和方天哥哥是去年认识的,我给阿公送饭崴了脚,他送我回家的,后来我和他私下见过两面,他是个很好的人,读书也用功,我原本想让他上门提亲的,但是你也知道奶奶的脾气,她最看不起方天哥哥一家。”张落雨有了倾诉对象,稍微平静了一些,一股脑的把心中所想往外倒了个干净。
“方天哥哥说等他考上秀才,奶奶肯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候就上门提亲,但是这次他落榜了,我该怎么办。”张落雨想到胡方天看她时痛苦的表情,她一瞬间悲从中来,咬着牙,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
世间多的是事与愿违的事情,楚锦河对胡方天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胡方天是个老实勤奋的人,但这样一个人做事总是想太多,在张落雨和陈家定亲前,他顾忌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始终不敢上门提亲。
就是张落雨这门婚事板上钉钉了,他也不敢说上门提亲争取一下,反而担心礼数不合,想出个考取秀才,曲线救国的对策。
换做楚锦河的脾气,她可能大脑没动,身体就开始行动了,事与愿违,她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偿所愿,根本不存在犹豫这种情绪。
“哭出来也好,那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楚锦河慢慢安慰张落雨,这毕竟是她和胡方天之间的事情,楚锦河从来不觉得第三个人插手会变得更好,两个人的感情还得两个人自己解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落雨把眼泪擦干,她痛苦的就是这样,她实在不想嫁给陈家,但今天去见胡方天,胡方天除了懊悔,便什么办法都没有,此刻张落雨心中只有一片凄凉。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还有半年时间,也不必太过焦急,半年时间总有办法。”楚锦河喃喃自语,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她很想对张落雨说,嘿,管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态度强硬和老太太挑明了说不嫁陈家就是,要是不答应,那就轰轰烈烈来场逃婚。
但是张落雨又不是自己,她是个受了十五年这个时代教育的古人,这个时代逃婚的后果不是她们能想象的。
这个时代一个人要是逃婚,身后牵扯的人太多了,三房会从此抬不起头,张落雨在楚锦河眼里还只是个孩子,她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吗,楚锦河还有最大的顾虑,胡方天会有勇气和张落雨承担这一切吗?
楚锦河没有安慰过人,最后也是张落雨一个人哭诉,仿佛一下子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吐个干净。
到头来原本还想做个知心姐姐开导一下她的楚锦河干脆沉默了,做个接收秘密的树洞,或许张落雨需要的也不是一个帮她出主意的人,她只是想要一个倾听者,自己灌得这一耳朵秘密,就是最好调节她心情的办法。
出乎楚锦河意料之外的是,今天之后,张落雨仿佛把她当成了知心好友,她们两个人关系一下贴近,张落雨时常在楚锦河做事的时候,在一旁做针线,顺便一改沉默寡言的性格,轻声说一些日常的琐碎事。
她的活动范围也变得从房间到楚锦河做事的实验室,院子里,楚锦河渐渐发现,原来最像张老三的,居然是张落雨,这喋喋不休的话痨,让楚锦河渐渐后悔自己怎么就想不开,去给这丫头开导,早知道当时就给这丫头一个木墩,让她对着个木墩倾诉好了。
张老三很乐意看到大女儿的改变,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要和同年纪的孩子相处,一下就变得开朗了。
只有楚锦山看到这个样子的张落雨,满脸的问号,探究的眼神在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眼神中都在询问楚锦河发生了什么。
楚锦河只能翻个白眼,她既然答应张落雨谁都不说,那就说到做到,甭管楚锦山怎么问她就不说,问烦了的就一句话给楚锦山:“女孩子的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这句话一出,楚锦山龇牙,的确不问了,只不过看她的眼神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妹妹终于有点少女情怀了,这种情怀是不能和自己这个体贴的哥哥分享的。
不过楚锦河还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张落雨,起码比以前那个阴郁的张落雨强,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楚锦河发现这个女孩内心并没有染上张家老宅那边自私的性格,她只是习惯沉默保护自己,本性不坏。
她现在是三房的一员,楚锦河也不想看到,三房的成员陷入抑郁的境地,往后的决定是她和胡方天该想办法的,楚锦河只用默默维护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