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白契,楚锦河收好地契,便让张老三回家牵牛车,还要去衙门把红契办好,签了红契,才算是在衙门登记才算法律上真正的土地拥有者。
衙门人不多,王牙侩是衙门的老熟人,给门口的衙役塞了两个铜板,衙役很爽快就带着他们进了衙门后院。
衙门的后院是楚锦河从来没有见过的,楚锦河以前看电视上的衙门只知道有个公堂和大牢,还不知道衙门中还会养吏员这种职位,不过想想偌大的一个县,不可能就只有县令县丞每日登记庶务打理档案,那累也得累死。
不大的院子里,王牙侩带着楚锦河几人穿过两个回廊,四周有各部吏员办公的地方,与蓝衣的衙役不同,里面都是身穿白衣头戴书生样子的黑色纱帽的文职吏员,三四间屋子,每间屋子都坐着十几个这样的人,每个人桌前都有厚厚的纸张书本,他们手持着毛笔,不停的书写着东西,楚锦河一下子想到了后世在电脑桌前焦头烂额的白领。
楚锦河好奇的四处打量,张老三和张大妈却低着头,不敢乱看,他们一介平民,对官府衙门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王牙侩熟练的把楚锦河们带到一间屋子前:“这是户部吏员办公的地方,在这里登记好了,就算手续办齐全了。”
楚锦河点点头,跟着进去,里面坐着的吏员只是抬头看看,又低头忙自己的事,随后坐在最上首的吏员开口道:“王贵,又是来办田地过户的?”
“肖大人,又要麻烦你了。”王牙侩笑着说道,他是镇子上口碑最好的牙侩,自然在户部这些吏员面前是个熟脸。
“嗯。”肖司吏点点头,其实他只是户部的司吏,算不上官员,是没有资格被叫大人的,但王牙侩这样抬举他,他心里还是很舒服,肖司吏笑了笑,正想再说话,旁边一个吏员却先开口了:“老三?”
肖司吏被人打断话头,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楚锦河往声源看去,才发现屋子最角落有一处书桌,坐着的居然是白衣黑帽的张老大。
张老三惊讶的张大嘴巴,似乎没有想到在这还能遇到熟人。
“大哥。”
楚锦河面无表情的摸摸头,才想到张老大之前就是说在衙门混了个吏员,位置就是在户部,此刻在户部碰到他,也不奇怪。
张老大坐直身子,看了看王牙侩,又看了看张老三,心想自己弟弟和这个专做田地生意的牙侩混在一起干嘛,不会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要卖地吧,不对啊,听说他家那香皂方子卖了不少钱,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张老大心中转了几个圈圈,上次他带着他老丈人来找自己,不会因为那件事又惹上了周蛮子,遭到周蛮子的报复了?
张老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怕牵扯到自己,语气就变得不好了:“你在这干什么?”
肖司吏咳嗽一声,漂了张老大一眼,张老大脸色一变,才想起自己居然打断了上官说话,实在太没礼数了,慌忙对着肖吏员抱歉的拱手,心想可别为此事给自己穿小鞋。
肖司吏见此摇头,心想这新来的居然这么不懂事,不过不爽归不爽,事还是要办的。
“是来办红契的吧,把地契和白契给我看看。”
户部主管理的就是田地的过户和税收,对王牙侩来干什么很清楚。
王牙侩笑着称是,连忙让楚锦河把地契和白契递给肖司吏,楚锦河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不动声色在底下夹杂一点碎银。
这是王牙侩一早就提醒她的,衙门水浑的很,这些吏员都是不见银子不办事的,你要是不给他们点甜头,她这红契的事能给她拖到过年。
肖司吏接过纸契,摸到手下银子的触感,顿时就眉开眼笑,看了看契约,爽利的说道:“你们是买下了下河村,张有成家十一亩地是吧,我这就帮你们登记好。”
肖司吏说话声音没有压低,张老大一听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惊讶,后来是不可置信,随即皱起眉头,想到上官在这里,他想和张老三说话也不能插嘴,只能欲言又止。
其他吏员也羡慕的看看,他们羡慕的不是张老三买地,而是肖吏员又有银子收,衙门吏员说着在普通人眼中是个衙门公职,让人羡慕,但其中只有吏员自己知道,来做吏员的多是读书人,而这些读书人最多是会识两个字,读书读不出个名堂才做吏员的,朝廷为了避免考试内部作弊,规定吏员是不能参加科考的,真正要考取功名的文人是看不起吏员的,觉得这和衙门哪些三教九流的衙役一般,污了读书人的气结。
而且吏员的俸禄低的可怕,他们的经济来源多是一些灰色收入,譬如王牙侩这样来办理过户或者每年税收的时候中饱私囊,如今不是荒年,地产交易少,肖司吏是户部的头头,总是把控着来钱的事情,如何让人不羡慕。
给了银子,办事效率的确高,没有一会肖司吏便帮他们把红契办好,王牙侩笑嘻嘻说日后请肖司吏吃饭,才带着几人出了衙门。
到了衙门门口,王牙侩对着楚锦河拱手:“楚姑娘这些手续都办完了,我便先告辞了,看楚姑娘日后必是有大财运的样子,若还有买地的时候,可要照拂我一二。”
做牙侩的四面圆滑,嘴上总是捡好听的说,楚锦河嘴角笑了笑:“借你吉言,这是开始说好给你的银子,若是以后发了财,能再买地我必然还找你。”
王牙侩并不推脱,接过手上二两银子的‘劳务费’眉开眼笑,只跑了两天能赚到这一笔,已经不错,他们的劳务费并没有明码标价,全看客人给多少,二两银子在他许多客人手上算是大手笔。
楚锦河在这方面从来不小气,她日后还是要买地的,免不了还要找王牙侩,牙侩圈子多是互通的,要是生意做成了,客人给的银子吝啬,不出一天就会传遍牙侩圈子,下次你还有事找他们,他们就会从中使坏,给你介绍不好的田地,也不会认真办事。
看着王牙侩走了,张大妈从头到尾看处理事情的是楚锦河,眼里挺佩服这小娃娃,感叹道:“你们三房这是出了个福娃娃啊,以后离发家不远了。”
张老三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哈哈大笑,到衙门口把牛车赶来,准备回家。
楚锦河笑了笑,并不说话。
几人刚上车,衙门追出来一个人,叫住张老三:“老三,你等等。”
来者是张老大,张老三把牛车停住,等张老大说话。
“你家买地老爷子可知道?”张老大跑的有点急,停下来便大喘气。
张老三摇摇头,买地是这两天才突发奇想,并没有来的急和老爷子交待,不过土地是农户家的命,他能扩充自家的田地,老爷子肯定会为自己欢喜,想到这里,张老三漏出憨厚的笑容。
“糊涂,你怎么不和爹商量一下,我看了你刚才留在衙门的红契,怎么买的是张赖子家的地。”张老大张嘴便责怪张老三,谁都知道张赖子是下河村出了名的无奈,那地再好,也怕日后种出来粮食这张赖子又来捣乱,那不是麻烦吗。
张老大这话一出,坐在牛车上的张大妈就不乐意了,虽然知道自己儿子混账,但也听不得别人这样怀疑他的品行。
“张家老大,我那儿子日后要是去老三地里闹,不肖你们说,我当场打断他的腿。”
张赖子虽然混账,但有一点很好,那就是孝顺,张大妈敢这样说,自然是敢这样做的。
见到正主的娘还在车上,张老大面容一下子变得尴尬了,咳嗽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老三摸摸头,笑着说道:“大哥不用担心,这地过了红契,怎么也是我们占理。”
他之前也有这个担忧,但楚锦河说不用担心,楚锦河做事向来有主意,她说没事,张老三便无条件相信她。
见张老三说不通,张老大撇撇嘴,说了两句话便回衙门了,他不能离开位置太久,他是新人,不能在上官面前留个顽固职守的坏映像。
张老三先把张大妈送回家,如今家里没了田地张大妈下车脸上还有茫然,不知银子花完以后要怎么过。
农户人家世世代代都是以田产为生,土地就是他们的希望,如今没了田,心里都空了一半,她开始训斥张赖子说人比田重要,但她何尝不心酸,怎么也想不到家里的祖产会断在她这一代手上。
她脚步虚浮,张老三便让楚锦河把她扶进屋子,楚锦河点点头,送张大妈进了屋子。
楚锦河同情张大妈但她也不是烂好人,只能摇摇头,宽慰她:“先把张赖...有成叔的腰治好,日后让有成叔别和那些混混厮混,找份正经事做,总不会饿死。”
她原本想称呼张赖子,但这诨号多少有些不礼貌,张赖子如今三十好几,她叫叔也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