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过去几天,如那个乞讨男子所说,后面的日子越来越多难民往秋水镇挤。
楚锦河现在去镇子上,街道两边都是衣衫褴褛,眼神防备的难民,很多人推着小车,上面坐着大大小小的孩子,推车的大人含着泪给孩子标价,卖儿卖女,一个孩子只要一两银子不到,即便如此低廉的价格,也没有人买。
现下粮食紧迫,没人愿意多买一张吃饭的嘴。
这样的画面看着实在太触目惊心,楚锦河不敢多看,和楚锦山买好礼物,皱着眉头去往上河村。
今日是程老爷子的生辰,虽然程老爷子没通知他们,但程氏记得很清楚,她大着肚子,没办法去上河村给父亲做寿,如今难民多,世道复杂,家里也不能少了男人,张老三要照顾程氏,也没有办法前往。
于是楚锦山和楚锦河就代替了程氏和张老三,先到镇子上买了副笔砚,心不在焉,草草带上就出了镇子。
“灾民越来越多,很多开始停留在镇子不离开了。”楚锦山赶着牛车,错开上前乞讨的灾民,心中格外难受。
“再来人秋水镇就得装不下了。”楚锦河眉头也松不了。
“听学堂里的先生说,陛下已经下令各地州府开仓放粮,近两天知县在衙门门口已经支起粥铺,还号召本土乡绅广施米粮。”楚锦山说着这些,心里并不轻松,他的梦想是能入仕做官,庇佑家里的父母弟妹,但也不妨他想做个造福百姓的官员。
“难说,人越来越多,秋水镇的粮仓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楚锦河叹气,她从小生活在从不缺粮的时代,饿死对她而已太遥远,这个时候猛然接触,着实让她难受。
这个话题太沉重,他们两个到底只是个市井小民,楚锦山摇摇头,别开脸。
楚锦山赶着牛车,家里有了车,做什么都方便一些。
车子很快就到了上河村,楚锦河对上河村陌生但是楚锦山在这里已经上了两个月学堂,路都很熟悉,他连人都没有问,很快就找到了程老爷子家。
程老爷子家与张家差不多,都是一个小院子,但是没有院墙,只有一排泥栅栏,泥栅栏里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是个讲究人。
楚锦山和楚锦河刚赶到,在院子门口停下,坐在院子里站起一人,探头望了望,一看是楚锦河兄妹,高兴的跑出来。
“小山小河,你们两怎么来了。”
程安晓帮楚锦山牵住牛车,抬起头问楚锦山。
楚锦山笑着从车上下来,与程安晓一起往屋子里面走:“我娘说今天是外祖父生辰,怎么也要我来看看,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这说的什么话。”程安晓大笑:“你能来我们就挺高兴,今天一定要留下吃饭。”
“安晓,谁来啦?”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看样子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娘,是姑妈家的小山和小河。”程安晓大声回应,说完又笑着扭头和楚锦山说道:“你们来的正好,爷爷知道你们来了肯定高兴。”
屋子沉默了一会,出来一个妇人,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她身材高挑,一见到楚锦山和楚锦河就笑着拉住两人的手,这是程安晓的母亲,秦氏。
“两个孩子都这样大了,你们爹娘怎么没来,一家子来了多热闹。”
程安晓笑笑,向有些茫然的两人解释:“这是我娘。”
“大舅妈。”楚锦山与楚锦河对视一眼,同时乖巧叫出声,喊得秦氏笑弯了眼睛。
“我娘肚子越来越大,做不了牛车,爹要在家照顾她,来不了,往大舅妈见谅了。”楚锦山笑着解释。
“对对对,你娘不能奔波,是我想的不周到,下次我去看看她。”秦氏点点头,拉着楚锦山两人往屋里走。
“我与你娘也许多年不见,真是难想,她孩子都这么大了。”秦氏感叹,她刚嫁到程家的时候,程氏才十六七岁,如花一般都年纪,长得也好看,村子大小伙子人人见了都要脸红一番,转眼间十几年不见,当年的少女也是十几岁孩子的母亲了。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来了。”程老爷子也从屋子出来了,他穿着长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书放在前胸,见到两人,严肃的脸上露出惊讶。
“外祖父。”兄妹两再次叫人,楚锦山温和的笑道:“娘惦记您的生辰,特地让我们两兄妹来贺寿的。”
“穷讲究。”程老爷子挥挥手,脸上浮现不在意:“如今北地大旱,到处是难民,那里还有心情做寿。”
天下文士一个毛病,虽为白身,不管有没有能力,对天下大事总是操着心。
他话是这么说,但自己女儿一直记着他生辰,他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楚锦河和楚锦山都笑笑,心里明白就好。
程氏娘家这边人口比张家要简单很多,程老爷子只有三个孩子,他的的老伴早早就去世了,程氏出嫁后家里就只有两个儿子,娶了亲,为家里添了三个孙子。
大舅上次三房建房子坐席的时候就见过了,唯一没有见过的就是二房。
很快,楚锦河刚把贺礼递给程老爷子,就见到二舅母安氏,她带着两个半人高的孩子出屋子,见着楚锦山和楚锦河,愣了一下,笑着打了个招呼。
二舅母安氏与秦氏大舅母不同,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她比秦氏小七八岁,两个孩子与辰生差不多大小。
大舅和二舅在田里,程老爷子没有想庆生的意思,但是见到楚锦河与楚锦山都来了,叮嘱秦氏晚上做菜做的丰盛些。
毕竟十几年没见,大舅妈虽然亲切,但楚锦山和楚锦河还是有些放不开,程安晓与他们年纪差不多,自然明白他们的感受,干脆带着两人在村子转悠,玩一玩。
上河村是码子河的上游,反正天气还带些余热,三个人边聊边笑往河边散步。
“村子间都差不多,上河村就是荷塘多,好多人养鱼,你哥哥是天天到上河村上学堂的,小河表妹怕是没见过。”程安晓笑着,他性格与他娘一样爽朗,指着两边的荷塘向楚锦河介绍。
楚锦河的确只来过上河村一次,还是之前陪张老三带楚锦山和辰生入学。
楚锦河漫步一些荷塘中间,走了没两步突然问道:“这些荷塘像是人挖的,是在养什么吗?”
“小河你眼睛倒是贼,养鱼,我们村子种田的少,大半人都靠养鱼为生。”程安晓指着四周的荷塘,笑着解释说。
“这荷塘也没看见有多少鱼啊。”楚锦河继续说道,一般养鱼的荷塘因为人工喂养,鱼都不怕人,水面都有气泡和鱼在荷塘跳跃,但是这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鱼塘要么水都干涸了,要么死气沉沉。
听到楚锦河说到这个,程安晓摇摇头叹气:“鱼都捞起来了,这些天从北地不停的来难民,有的难民饿急了,就在人家养的荷塘抓鱼,村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饿急了眼的人那里管这些,最后没有办法,今年鱼还没来得及长大,大家就把鱼捞起来买了,估计不少人家估计亏损不少。”
粮食如今价格高,其他商品价格并没有多少变动,加之鱼不大,都没能买个好价钱,就这一点,上河村村民几乎对北地来的难民即是同情,又是讨厌。
程老爷子家二房就是养鱼的,大半年起早贪黑伺候这些鱼塘,到头来只追回了一点本钱,所以程安晓知道的很清楚。
“天道不慈。”楚锦山摇摇头,不好说朝廷不作为,只能说这一句。
“当下还不停有难民进城,我爷爷也老是担心,今年冬天怕是不好过。”程安晓避开一波对面走来的难民,眼中难免忧愁的情绪。
对面走来的一波难民在擦肩而过是,十几双眼睛在三人身上打量,楚锦山被看的直皱眉,目光如炬和他们对视。
这波难民们立刻低下头,身上背着破行李,蹒跚的往前走,楚锦河皱着眉,这批难民里居然没有一个孩子。
“北地遭了大难,难民虽然可怜,但里面也不乏有心黑的,逼急也可怕。”楚锦山拍了拍程安晓的肩膀,那群难民的眼神里面可没有什么善意。
“程表哥,你们家那篱笆院墙还是换一换,换成用砖块垒起来,要是有人有歹意,你们那院墙一推就倒。”楚锦河在后面补充,她是后世来的,对人心想的比淳朴的古人更复杂,三房原先建房子就是用的青砖墙,后来她还是不放心,又叫张老三加高了半米,除非是向赵笠身边的小厮满月那样,有功夫在身的,一般人根本没法翻进来。
“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吧。”程安晓摸摸头,细细想来也心有余兮,思来想去说道:“待会回去我和我爹说说,他村子里兄弟朋友多,一堵墙建起来也不过三四天。”
楚锦河见他听进去了,才点点头,如果是那种一根筋的,她还真怕他不当一回事,防范于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