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被张老三的话说愣了,孕妇的情绪本来就波动大,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张老三这句话说的好像自己不在乎其他孩子一样,她只是想着张耀祖和张落雨是张老三的长子长女,老宅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喜欢着这一对兄妹,她自然要对这一对孩子加倍的好一些,她喃喃说道:“张耀祖与张落雨是你的第一对儿女,自小又没了母亲,我是继母,若对他们有一个不妥帖的地方,就要被人诟病,你也知道我是吃够了这个苦的。”
眼见着程氏眼泪珠子掉下来,张老三顿时慌了手脚:“我不是说你怎样,我的意思是三房孩子你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了,耀祖与落雨不用区别对待。”
程氏的眼泪还在往下掉:“都说后母难做,我对他们不好要被外人诟病,我对他们加倍好,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哎,我不是不高兴。”张老三手忙脚乱帮她擦干净眼泪,思来想去解释道:“我只是说,你总是太区别对待耀祖与落雨,让小山小河底下几个孩子怎么想,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再说,这房子土地那一样不是小山小河挣来的,他们挣来的东西怎么能平白给耀祖与落雨。”
“你话是说的没有错。”程氏也觉得自己想的不太对,但是过了一会她又说道:“家里孩子挣得钱不就是公中的吗,我们既是他们爹娘,自然有支配的权利,小山这个孩子我知道,他是乖巧的不会有意见的,阿雅和卯生以后是要出嫁的,房子也用不上,辰生还小,房子说是留给耀哥,也不是不让兄弟住。”
张老三猛然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向程氏,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孩子挣的归公中?你怎么会觉得是这样,没错,他们赡养父母是应该的,但对兄弟只有帮扶关爱,不代表要奉献自己的一切,若是这样是对的,那当初我们在老宅的日子你觉得快活吗?”
张老三知道程氏在乎流言蜚语,对世俗规矩很看重,但没有想到她已经到了迂腐的地步,在程氏呆滞的眼神下,张老三又开口:“什么叫小山不会在乎这些,你明知道若是你去和小山说,他一定会答应,你抱着这样的心态只是侧面在威胁这孩子。”
程氏被张老三突如其来的责怪说的一懵,近十年来,两夫妻再苦再累也未曾吵过架,这还是张老三第一用这么严厉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张老三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说道:“不说落雨,这间房子是小河挣来的,无论以后她以后嫁到哪儿,这房子都会是她的嫁妆,我会让她自己处理,她是要自己住还是卖掉,那都是她的决定。”
“什么?那耀祖与我们住哪儿?”程氏反应还是有点慢,她连哭也忘了,捂着肚子,心里五味具杂,不知是什么感觉。
张老三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小河是个怎么样的孩子,这么久下来,她无论做什么都想着三房其他孩子,对你我挑不出别的,当初你肚子里这个孩子那么命悬一线,是她与小山坚定的决心,才救下来的,她从来不是会让我们没地方住的孩子吗,即便如此,我也是个男子,搭草棚子我也能带你过下去,至于耀祖,他堂堂男儿,若是要靠妹妹的资本过日子,那他不如别读这十几年的圣贤书。”
程氏无言以对,又委屈的哭了起来,她有点明白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只是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偏心,能对继子继女这么好,她已经是下河村最好的后母了,看张老三看她失望的表情,她有点害怕点点头,先认错了:“我知道了,我日后必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张老三看她眼睛哭红的模样,心软了不少,只点点头,抱住程氏,叹了口气,张家老宅就是五个兄弟姐妹,他是老三,不是长子也不是最小的,他性格老实,从小到大就是吃够了偏心的苦,他曾经多羡慕张老大能读书,张老二小时说自己体弱多病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他太明白这种看着同样是父母的孩子,却被区别对待的内心,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遭受这些。
主屋恢复平静,楚锦河与楚锦山站在门外,准备敲门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主屋里张老三把窗户关上了,却没有看见卯生出屋子时虚掩着的门,楚锦山和楚锦河是来送碳的,却在门外听到这些对话。
楚锦山垂着眼,苦笑着看了楚锦河一眼,指了指屋子,表示现在可能不是进去的时候,还是先离开吧。
楚锦河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一向平缓的心也有些烦躁,想了想,指了指书房,意示先到书房说吧。
楚锦山点点头,两人走到书房,慢慢坐下。
“我竟然不知道娘会有这种想法。”楚锦山压下嘴角的苦笑,他曾最体谅程氏的辛苦,尹玲老说他少年老成,谁愿意少年老成,不都是生活所迫吗,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像张耀祖一样,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可以做自己事情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他的听话乖巧,竟然养成了程氏的理所当然。
楚锦河有点同情楚锦山,从灵魂上来说,程氏并不是她的母亲,程氏对她而言,不过是这具身体的生母,她对程氏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所以程氏无论是偏心谁,对她都没有伤害,而楚锦山却是从内心到躯壳,都是程氏的孩子,他有多敬爱自己的母亲,就有多受伤。
“你不必放在心上。”楚锦河摇头:“我们心里明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后面慢慢改变娘的想法。”
楚锦山紧皱的眉头缓了缓,看着楚锦河笑笑:“我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让妹妹来安慰我,我没有事,只是在想这些年娘过得太苦,曾经的流言蜚语对她压迫太狠,倒是把她原本的性格都给改变,她现在这个样子,越来越...”
楚锦山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形容词,楚锦河接着他的话说:“像老宅的老爷子和老太太。”
楚锦山眼睛一暗,无奈的点点头:“好在礼叔还是清明的,张耀祖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人,我怕以后我们要是和他闹起来,娘会扯不清白。”
窗外的雪花还在下,张耀祖的的窗户紧闭,他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对三房也很冷淡,一有时间反而老往镇子上张老大家跑,仿佛张老大才是他亲爹,他去镇子张老三也不拦着,觉得他能出门也是不错的,但张耀祖每次去镇子上都要找张老三要银子,家里的银子都放在楚锦河与楚锦山身上,张老三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压根不会让张耀祖乱花钱,很少会乱给银子给张耀祖。
反而是程氏,每次都会给张耀祖银子,这些就是她做绣品攒的银子,有的时候张耀祖要狠了,程氏没有,程氏就会找楚锦山要银子,开始楚锦山不知道程氏把银子给了张耀祖,后来知道后与程氏说了两回,她没回都说知道了,到了下次该要还是要,楚锦山也狠不下心拒绝,逼急了他干脆把银子全给了楚锦河,楚锦河要比他理智多了,她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通的。
“嗯,我们自己心里保持明白就好。”楚锦河站起身,摆摆手:“别在这上面太纠结。”
“不要太小瞧哥哥我呀。”楚锦山笑了,摸摸楚锦河的头,两个人算好主屋已经恢复平静,才一起出了屋子,把碳送进主屋,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北地的案子被查出来了,当地知州闻望唤被下了大狱,他欺压百姓,每年超额征收税粮,隐瞒灾情,在灾情发生之后没有任何作为,反而变本加厉与商人抬高粮价,逼的难民南逃,差点良成大祸。
调查期间,以他为中心,几乎牵扯出了北地数百的官员,震惊了朝野,皇帝暴怒,下旨将闻望唤押往京都,亲自定罪。
楚锦河发呆,一个闻望唤,就敢欺君控制整个北地,一直到难民逃荒,皇帝才反应过来,如果说他一个外放的知州背后没有朝廷大员撑腰,楚锦河是不信的,这个人到了京都,会引起多大的狂风暴雨,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听到这个消息,最激动的应该是北地逃荒的难民,他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知州的欺压,听到他要被断罪,许多难民都泣不成声,感慨老天有眼。
北地新任命了知州,是个叫盛子墨的中年官员,查抄了原先参与案子的官员府邸,朝廷特地拨款给北地,用于安置回归的百姓,马上接近年关,在外漂泊了四个多月的难民不少都选择了回家,对比漂泊异乡,最好的当然是自己的故乡。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又有大批难民冒着大雪回迁,他们开垦的荒田在各地衙门都有租耕的消息,有了大批的田地自然,要有更多的人力来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