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要你说,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汝阳王看向自己的女儿。
在一开始,他的确有过将女儿嫁给方夜羽的想法,毕竟在他看来,即便是方夜羽起事失败,有着大宗师的关系,最多也就是被监禁一生,而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听了敏敏的分析,他忽然又不想将女儿托付给方夜羽了。
无他,若扎牙笃真的死了,七王爷可不会管什么大宗师不大宗师,不将九王爷还有他的汝阳王府搞得家破人亡,都不会罢休。
“若说应对,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帮扎牙笃渡过难关,这样女儿的婚期也能往后拖延。”
听到这话,汝阳王便明白了她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这么说,还有其他办法?”
汝阳王虽然脑子转不过来弯,但这个办法他也是想到了的。
然而,这么做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与蒙皇站在了对立面,固然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未必是好事。
“其他的办法......”赵敏迟疑一瞬,反问道:“爹爹觉得七王爷能否猜到皇上的想法?”
“这......应该是可以的吧。”
汝阳王对七王爷了解不多,但也明白对方是个聪明人,或许单论才智比不过敏敏,可毕竟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
又是如今朝堂之上,最了解皇上的人,这点事情,想来瞒不过他。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赵敏对七王爷了解不多,听到自家父亲的话,才是确定下来,继续道:“女儿的另外一个办法,便是将计就计,不过要由爹爹暗中加派人手,在关键时刻,护住扎牙笃的性命,在将歹人捉拿,并让他们将九王爷给供出来。”
“这,会不会太过了?”汝阳王有些犹豫。
且不说这件事情能不能办成,如若办成,事情又由暗处被挑到明面上,朝堂上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而且越大越好!”赵敏摇摇头:“如今皇上的态度,摆明了就是要力挺九王爷,若事情闹得不大,皇上随时都可以找一个替罪羊,然后将九王爷摘出去,可若是事情闹得大了,皇上便是想帮九王爷开脱,可也要静下心来,权衡一番利弊了。”
“可这么做,岂不是彻底得罪了皇上?”汝阳王仍有些担忧,这却是他多年养出来的谨小慎微在作祟。
赵敏思考了一瞬,认真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可若是什么都不做,虽然不会得罪皇上,可却会将七王爷得罪死。”
“皇上说不定会碍于大宗师的面子,护住九王爷与方夜羽,可却未必会愿意为爹爹,让不妥协。”
“......兔死狗烹么。”
汝阳王沉默了,他能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
沉默良久,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让爹一个人想一会儿。”
赵敏也没指望自家爹爹直接作出决定,当即说了声告退,便离开了书房。
刚来到院子,还没等向外走,赵敏远远就看见了跟着侍从走进来的扎牙笃。
同一时刻,扎牙笃也看到了赵敏,脸上顿时挂起笑容,飞快地招着手:“敏敏!”
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跑了过来。
赵敏这次倒是没有像甩牛皮糖一样,急着将对方甩开,而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爹让我来跟汝阳王请教一下神山陪护的相关事宜。”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扎牙笃的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羞涩。
“那就去见好了,他老人家现在就在书房。”
赵敏朝书房指了指,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这次,扎牙笃也罕见地没有挽留,没有纠缠,只是默默看着赵敏的背影,而后就朝着书房行去。
正在这时,一阵骏马嘶鸣的声音,忽然传到了他的耳中。
扎牙笃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赵敏已经笑着挽住了一匹骏马的脖子,用手轻抚它颈间的鬃毛。
这一瞬间,他忽然对这匹马升起了羡慕之情。
那炙热的目光,强烈的情绪,使得他在踏云的眼中,变得格外醒目。
踏云朝他看去,马脸之上却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惊愕表情,似乎很难理解一般。
它看到了什么?
羡慕,向往,以及......满足?
踏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扎牙笃了,或者说,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它最先见过的就是扎牙笃。
那个时候,自己的主人还不是绍敏郡主。
而它也还没有觉醒窥视他人情绪色彩的天赋。
但却也记得,这家伙应该是喜欢小郡主的才是。
既然喜欢,可在他的情绪色彩之中,为什么看不出相应的情绪?
不,不对......喜欢还是有的,只是相较于其他人喜欢之后衔接的情感是贪婪,扎牙笃的情感,却是满足。
似乎只是保持现在的关系,现在的距离,就已经令他十分满足了。
除此之外,直觉告诉踏云,对方的心中所想,绝对要更加复杂,只是它暂时还无法读懂罢了。
赵敏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踏云,见对方朝扎牙笃的方向看去,表情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憎恶,蹄子也没有躁动不安的情况。
颇有些意外。
不过,她大致猜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她才会因为利用了对方而感到愧疚啊。
若是身份变换一下,换做方夜羽要被杀,而她哪怕是要促成对方遇害,来让自己摆脱婚约,她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理压力。
“踏云。”
轻唤了一声,将踏云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踏云看着眼前的主人,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期待。
叫它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投喂?
赵敏则是在它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而后,肉眼可见地,踏云的耳朵耷拉下来,换上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啦,大不了回来以后,给你准备好吃的。”
赵敏揉着它的脑袋,劝慰着,同时许下‘重利’。
踏云这才精神了一些,目光扫向一旁的扎牙笃,又看了回来,右前蹄在地上轻轻踏了两下。
意思很明确,一顿不够,要两顿!
赵敏笑着应允下来,又拍了拍它的脖颈。
踏云这才打了个响鼻,朝着扎牙笃的方向走去。
扎牙笃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从赵敏身上,转移到了书房的大门,他刚被告知了汝阳王在想事情。
侍从问他,用不用去通禀一声。
扎牙笃却拒绝了,说自己在外等着就好。
正在这时,扎牙笃感觉自己的屁股被轻轻踢了一下,他下意识前进了几步,而后猛地转过身。
就见身后,竟是有一匹高头大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一只蹄子轻抬起来。
“是你?”
扎牙笃有些疑惑,敏敏的坐骑怎么找他来了?
难不成是要揍他?!
扎牙笃显然也是听过踏云的传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
踏云则是有些尴尬,抬起的蹄子放下也不是,继续抬着也不是,最终只能尴尬地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笑脸。
希望以此能够降低扎牙笃的戒备。
好在这时候,赵敏开口说话了:“喂,想什么呢?”
扎牙笃终于是回过了神,看向了她的方向,有些意外:“敏敏,你没走?!”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赵敏说着又朝踏云的方向指了指:“它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别误会,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还有我爹,都会很麻烦的。”
扎牙笃当然知道对方的话,并不需要过分解读,对方真的只是担心他的死会导致七王爷记恨上汝阳王,所以才会将马借给他,帮他规避一些风险。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十分满足了。
“敏敏你放心,我,我不会死的,哪怕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扎牙笃笑着保证道。
“神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别这么叫我,咱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
赵敏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扎牙笃的心中,则像是心中有一块沉重的石头被移开。
他不怕赵敏对他态度冷淡,就怕对方一时感动,事后后悔。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至少,至少他还能从一个朋友的角度,远远地望着开心的她。
......
......
书房中,汝阳王接待了扎牙笃,并跟他说了一些神山大祭要注意的事项,此外,便是一视同仁地询问对方有没有坐骑。
他之前送了方夜羽一匹绝世良驹,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但想到自己府上的那些马王,他又一阵头大,方夜羽驯马的本事不差,又是宗师高手,除了敏敏的坐骑,其他的马匹,对方想要驯服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扎牙笃没这本事啊。
若真是让对方去驯马,磕了碰了......这似乎也不赖啊!
汝阳王忽然想道,若是扎牙笃磕了碰了,无法去参加神山大祭,那他也不用纠结要不要破坏蒙皇的谋算了。
正想着,他却听到扎牙笃说:“多谢王爷关心,刚刚郡主已经将坐骑借给了我。”
“哦?”汝阳王一愣,旋即想起了自己女儿的谋算,不由得心中苦笑,但还是没有放弃,说道:“这样么,不过本王既然给了方夜羽一匹马,就不能厚此薄彼,等晚些时候,本王就让人将马送到七王爷府上。”
他相信,以七王爷的智慧定然能够猜出他的想法,至于用或不用,就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扎牙笃闻言,只是挠了挠头,还是选择收下。
......
......
稍晚些时候,扎牙笃在汝阳王府用过了饭,便骑着踏云,回了七王爷府。
刚一回府,他就被叫去了书房。
房间中,父子二人对坐,面前摆放着飘着热气的茶盏。
“儿啊,爹听府里的下人说,你骑回来一匹神俊的宝马,是察罕送的?”七王爷看向儿子。
扎牙笃挠了挠头:“是郡主借给我的坐骑,不过汝阳王的确说要送我一匹马,说晚些时候送到府上来。”
“郡主......哦,是敏敏啊。”
听扎牙笃换了称呼,七王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听到等会汝阳王还要送一匹马过来,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打算。
说实话,很意动。
尤其是知道儿子骑回来的骏马是绍敏郡主的坐骑后,他就更加意动了。
自家的傻儿子或许还看不出,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还能看不出?
绍敏郡主借得这匹马,无非是坚定扎牙笃参加神山大祭的决心。
‘可你估计不会想到,这一匹马送的,不光是坚定了扎牙笃的决心,同时也坚定了我的决心。’
七王爷心中想着,脸上的表情不变,笑着对儿子说:“那感情好啊,儿啊,等晚些时候,马送到了府上,爹给你掠阵,你就放心大胆地......”
“爹您别说了。”还未等七王爷说完,扎牙笃便打断道:“汝阳王既然说要一视同仁,送来的马就绝不会差,若是孩儿去了,估计晚些时候的神山大祭就去不了了吧。”
七王爷一愣。
旋即心中不免苦笑,自家的傻儿子,难得聪明这么一回,可为什么是这一回呢?
“爹,您不必再劝了,我会答应您,我一定会活着从神山大祭回,回来......”
扎牙笃说着,便要起身离去,可刚一起身,他就觉得一股晕眩感传遍全身,眼前的场景也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
“爹当然相信你,爹也知道,敏敏借你的这匹马,有着种种神异,骑着它即便是去了神山大祭,都未必是真的去送死。”
七王爷站起身来,将面前茶盏里面的茶水倒在了地上。
扎牙笃听着水声,也猜到了自己晕眩的原因,但是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爹要给他下药。
七王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笑着走了过来,蹲在了他的面前,还像是十几年前哄他睡觉那样,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你爱敏敏,爱得卑微,所以宁可用生命去赌,也要帮她推迟婚期,这些爹都明白,爹也能理解......”
“那,为什么......”
“因为爹对你的爱,同样是卑微的,爹不敢去赌,也不想去赌,爹宁可你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爹,也不愿意你受到一点伤害。”
“所以,好好睡一觉吧,等睡醒了,梦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