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绰罗衍几乎拼了半条命,这才缩短了与明砚舟之间的距离。
眼中嗜血杀意已起,他宛如饿狼一般盯着不远处的数骑,口中恶狠狠道:“瞧瞧,猎物无论怎么逃,今夜不还是要死在猎人的手中!”
说完,他一夹马腹,又向前疾冲而去。
明砚舟身侧那匹战马背上如同牲畜一般捆缚着的人影骤然闯入眼中,索绰罗衍瞧清的一瞬间,浑身暴戾已起。
这分明是明晃晃的羞辱!
若此事传回突厥,完颜宗怎还能在宗室前站稳脚跟?
他紧咬了牙关,随即抬起了手。
身后冷箭如雨至,叶宣已顾不过来,众人唯有执剑去挡。
明砚舟落在最后,他本就是众矢之的,而他身侧冻土树干之上早已没入数支羽箭。
身上墨色衣袍也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割破,面颊上一道血痕极其明显。
但仍无一箭能要了他性命。
索绰罗衍怒目而视,神情凶恶得几要将他拆吞入腹!
大胤众人分心抵挡之下,行军速度自然是一缓,很快突厥大军便赶了上来。
索绰罗衍见宿敌就在眼前,只觉身上血都热了起来,他抬起手又做了个手势,身后兵卒徐徐散开,如同一张大网一般,隐有包抄之势!
明砚舟紧抿着唇,知晓今夜脱身艰难,他索性驻足停下,随即将马背上的完颜宗一把拎起,架在剑刃之下。
索绰罗衍见状,已然目眦欲裂,声音宛如从齿缝中传出:“竖子敢尔!”
明砚舟似笑非笑地看着索绰罗衍,手中剑刃又递进一些:“你若再敢前行一步,便可瞧瞧我到底敢是不敢!”
大胤众将士驻足在他身后,皆是眉眼沉沉。
完颜宗被迫仰着头,脖颈之上血痕清晰,他紧闭着眼,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索绰罗衍猛地勒紧缰绳,身后轻骑自也不敢轻举妄动,他面皮已然绷紧,只厉声道:“放了王爷!”
明砚舟看了眼完颜宗,随即冷笑出声:“索绰罗大人倒像是在痴人说梦。我煞费苦心生擒了你突厥主将,便由你一言就将他放了?”
“那你要如何?”
“放他们走!”明砚舟掀起眼皮,眼中分明是不容商榷的坚定。
“王爷,不可!”
“我等定要与您生死与共!”
身后众人闻言,一时间皆围了上来。
“不可能。”索绰罗衍大手一挥:“尔等烧我粮草,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今夜怎能放过你们?”
“突厥占我大胤北境五州,屠我百姓,这番血仇我大胤还未曾报!”寒风拂去明砚舟面上碎发,露出他骄矜的眉眼:“今夜我不过烧了你一些粮草,离解我心头之恨可远得很。”
“可如今尔等生死乃是握在我手中!”
“这番话何必说得如此早?完颜宗若是死在我手中,兵权旁落之下,你回突厥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心事一下便被戳中,索绰罗衍心下顿时一凛。
明砚舟勾起笑:“还是索绰罗大人想试试,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索绰罗衍神情难看至极,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明砚舟握紧了剑,片刻后又道:“不过二十余名大胤将士,换你突厥亲王一命,这是多划算的买卖。”
“可其中有你!”索绰罗衍厉声道:“你用兵狡诈,向来是我的眼中钉,今夜如此好的机会,我怎能让你逃出生天?”
“我自可留下,”明砚舟神情平静:“如此,你还要犹豫吗?”
索绰罗衍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他目露探究之色。
“放他们走,我任由你处置。”明砚舟面颊上那道血痕上沁出些血,更显眉眼肃杀。
吴康闻言,忙策马上前,痛声道:“不可啊王爷!”
明砚舟回过头:“我心中有数,现下你们都受了伤,绝不能再耽搁下去。”
“纵是马革裹尸又如何,为国为民,死得其所!”吴康声音中含着数分哽咽:“我们是一道来的,要走一起走!”
明砚舟笑望着他:“既是死得其所,那我今夜若是死了,又有何惋惜之处?”
众人闻言,俱是喉间一哽。
索绰罗衍思忖半晌,一时倒有些震惊,但又仍有些怀疑:“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我放他们走,你留下由我处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索绰罗衍身侧副将仍不敢轻信,他策马上前,低声劝道:“大人可要三思啊。”
可明砚舟的提议太过吸引人,无论旁人如何劝说,索绰罗衍都无法再冷静思考。
片刻后,他颔首应下:“就依你所言!”
明砚舟闻言抬起眼,朝身后众人道:“快走!”
“王爷……”
“快走,我们这么多人,不必做无谓牺牲!”明砚舟转过身,朝吴康轻声道:“我自有法子脱身,你们在这里只会令我束手束脚。”
他面上神情极为认真,教人瞧不出丝毫破绽,怕吴康不信,明砚舟又暗示般朝着不远处那截枯枝投去一瞥。
吴康顿时紧抿了唇,他咬着牙调转马头,朝众人道:“走!”
身后马蹄倏然远去,但明砚舟手中长剑依旧紧紧抵着完颜宗的脖颈。
索绰罗衍见状,冷声道:“你的人我已放了,如今你可能高抬贵手,放了王爷?”
“急什么?既然是交易,我必须确认你们拍马都追不上我大胤的将士,如此才能松开手中的剑。”
左右不过是多等一会,索绰罗衍虽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谁叫完颜宗的命如今还捏在明砚舟手中呢?
又等了许久,眼见东方已露出一丝天光,索绰罗衍这才咬着牙道:“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如今你可松手了吧!”
耳畔乍然落了些轻震,明砚舟倏尔勾起一抹笑,他抬起眼:“自然。”
索绰罗衍闻言,骤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刚要泛起欣喜,可下一刻却见明砚舟手中长剑狠狠割向完颜宗的喉间!
“不——”
宝剑削铁如泥,完颜宗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然身首异处,明砚舟一手拎着他的头颅,面上喷溅上血污。
此刻整个人宛若从幽都来的恶鬼一般!
他抬眼看向索绰罗衍:“完颜宗残忍杀害我的师母,头颅挑于阵前示威,教我老师痛不欲生,此仇怎可不报!”
“你——”索绰罗衍再难掩住浑身暴戾。
“很公平。”无尘剑上鲜血淋漓而下,可明砚舟眉头都未曾皱一分:“我杀了完颜宗,你若想为他报仇,尽可执刀来杀我!”
他抬起眼,眼中神情分明倨傲得很:“就是不知,你可有这样的本事了!”
说完,明砚舟猛地一扯缰绳,战马扬蹄便朝身后密林行去。
索绰罗衍拍马跟上,突厥冷箭接踵而来,可依旧未曾碰到明砚舟的衣摆,便已倾颓而下。
这下突厥众人均瞧清了那截枯枝,心中顿时泛起无限骇然来。
明砚舟灵活地穿梭在密林中,将突厥大军远远甩开。
叶期策马狂奔了近半夜,乍然抬眼瞧见一人一马于黑暗中疾行而来,心中已然狂跳不止。
他策马迎上前,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落在眼中,尚来不及高兴,便见着明砚舟身后紧随而来的突厥人。
手中银枪泛起寒芒,叶期迎头而上,眼中泛起浓重杀意:“将士们,毁我山河、破我家国的敌人就在眼前,随我杀!”
喊杀声震天响起,索绰罗衍瞧着从密林中涌出的大胤军,心中已无半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