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凉爽而湿润的秋日夜晚,我坐在炉火旁边,正在品尝欧文?伯恩斯给我倒的上等威士忌一一按说这么纯的威士忌能够对抗伦敦反复无常的恶劣天气。我的朋友已经沉默了很久,他不停地在客厅里兜圈子,经过餐具橱的时候都没有心情瞥一眼他的宝贝瓷器。这不是好兆头,他经过窗口的时候会看一眼圣詹姆斯广场,同样眼神阴郁。
我说:“欧文,您似乎焦躁不安。”
“阿齐勒,我怎么可能保持平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就在这里发呆,像古老的木乃伊。这还不够凄惨吗?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趣,还是应该狠狠地咬住生活?”
我真想提醒欧文,他自己经常信誓旦旦地要扞卫懒惰的权利,不过我没有说出口。欧文情绪不佳的时候,他不会咬住生活,而是咬住和他对话的人;要知道欧文极擅长哲学辩论和言辞上的技巧。今天晚上我没什么精神,不打算和他正面对垒一一如果引发论战最后肯定是羔羊落入狼群的结局。
其实,我知道他这种坏脾气的根源。因为他刚在法国南部度过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地中海的蓝色海岸阳光明媚、气候温和自然不是伦敦的气候能比的。我也能够猜到他自我放逐几个月之久的原因:他的旧伤疤还没有好,丘比特曾经射出一支残忍的箭(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我们曾经介入《混乱之王》的事件)。那一次我也中了箭,不过我不想赘述那次离奇的惨剧,我只想告诉你们那时我刚从家乡南非来到英国,也因为那件事情认识了欧文。他的独特个性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欧文极其重视外表,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经常为了最微小的美妙事情而情绪激动。曾经有一次他冒着生命危险拦住了一辆在摄政街上飞奔的马车,就是为了保护刚刚穿过街道的小女孩儿掉在地上的一束紫罗兰。欧文经常自称追寻美丽就是他的生活目标。但是他追求的范围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按照他的标准,精心策划和实施的谋杀也算作艺术作品。他对于这种特定的艺术过于痴迷,再加上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锐结果经常是他揭露谋杀的元凶;因为这种能力,苏格兰场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想到欧文。
和我一样,欧文也快三十岁了,但是没有我这么魁梧。他身材高挑,仪表堂堂,相貌还很年轻;他的眼皮有点儿厚,眼神貌似温柔,时不时闪过嘲讽。今天晚上,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温柔只有郁闷和恼怒。
“伦敦死气沉沉。”欧文烦躁地说,“我再说一遍,这座城市天生就会招惹麻烦和混乱。全世界的幽灵都喜欢在伦敦游荡,这可不是偶然……”
“我不想引发争论,我的朋友,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相反的话,赞美我们的首都充满活力。另外,说什么都没发生可不准确,”我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卫报》,“你没有听说最近的新闻吗?”
欧文傲然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摇头。
“可是我刚来的时候,您至少听到警察在附近猛吹哨子吧?”
“那么吵吵嚷嚷的噪音,怎么可能听不到!他们打算恐吓整个城市,就好像伦敦还不够凄惨!”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严厉地用手指了一下那份报纸,“今天早上杰克?瑞德克利夫逃走了。警方全体出动在追捕他。来这里的路上,我听说有人在这儿附近看到了杰克的踪影。杰克?瑞德克利夫,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那位名侦探屈尊看了一眼《卫报》头版上逃犯的照片。
“您应该记得,”我又说,“三年前,是您协助警方抓住了他。”
欧文耸耸肩。“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贡献。只凭简单的推理游戏就能推断出他的藏身之处,就这么简单。平时我不会管这么琐碎的事情。”
“正如我所说,因为您的介入,那名罪犯无法再危害社会。”
欧文想了想,然后用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似乎怀疑我的精神状态。“一个粗俗的罪犯逃之天天……你把这称作事件?值得关注的事件?值得我这样级别的犯罪学家关注?阿齐勒,我希望你是开玩笑吧?”
“我不是开玩笑。这个罪犯很危险。他不仅多次持械抢劫还曾经杀……”
他轻蔑地说:“杀了谁?一个同样贻害社会的恶棍,他们分赃不均引发了冲突。”不过他拿起报纸,看了看杰克?瑞德克利夫的照片。
那张照片不是很清楚,但是能看出是一个年轻人,没有胡须浅色眼睛分得很开,还有一个坚毅的下巴。如果带着笑容,应该是一个很标致的小伙子,可是他的黑头发剪得很短,眼神凶恶照片的光线又不足,显得他的面孔生硬。
“你知道三年前我为什么对他感兴趣?”过了一会他问,“纯粹是因为他的相貌。当时报纸上展示的照片还让人同情,而且让我联想到某个人。因为和故人相貌相似,我费神阅读了报纸上的文章。”
“然后您就推断出他的藏身之处!”
“这不算什么,所有的线索都明摆着。只要按照最基本的推理法则就会知道……”
“这个匪徒非常危险!”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尤其对您而言!欧文,您动动脑子。他因为您的介入而被捕,他肯定恨透了您。我打赌他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酝酿着向您报仇。另外警察在这附近搜捕杰克应该也不是偶然……”
我的朋友想了想,眼光中也出现了少许不安。
“有时候您也挺有说服力。”他说,“看来我至少成功地给您熏陶出一项特长。”
他走到窗口,凝神望着外面的黑暗。
“可是呢,”他又说,“那个家伙应该已经被抓住了。至少有两三个小时没有听到动静了。”他将窗户开得很大。“您听一片寂静……”
就在这一刻,好像是要反驳他的话,大本钟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等当当声停下,外面恢复了寂静,和湿冷的空气一样冰凉而恼人。
我忍不住发抖,又说:“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杰克?瑞德克利夫已经被逮捕了。也许他只是摆脱了追踪者。他似乎很狡猾,曾经多次从警方张开的罗网中找到缝隙。”
欧文仍然望着窗外。“有这样的同谋,我觉逃脱并非不可能。”
“什么同谋?”
“就是外面啊,你看到了吗?那就是庇护窃贼和凶手的女神如果没有她的神奇保护,没有她的暗黑屏障,那些作恶者都该换其他营生!”
使用寓言之类的暗示且不平铺直叙,这是欧文身上诸多令人厌恶的习惯之一。我已经感到怒火中烧,我尽量保持语调平静。
“你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