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抓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指甲生长,变得弯曲而尖锐。
这声音……
这声音她熟啊!
可是,怎么会?
她明明毁掉了他的身体,湿软的皮肉触感和那些喷溅在她身上的血液都无比真实。
狐仙下意识地扭头往地面上看。
保鲜液混合着黑灰横流,满地的玻璃碎片中,见不到哪怕一点碎肉。
狐仙狭长的眼睛被油亮的墨绿色腐蚀,一片污浊之中,杀意肆虐。
“你——”她的声音愈发地悦耳了,另一只手垂下,正缓缓地变成狐狸爪子。
“你把你的心脏藏起来了?”狐仙问,冰冷地嗤笑一声。
“真够调皮的。不过,你的房子就这么大,”她从座位上起身,抬高鼻子在空中细嗅,“你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电话那头,年轻的诡异没有说话。
一些沙沙的杂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是行走在草木间的脚步声,又像是树林里隐约的虫鸣。
“你觉得我会在哪里呢,狐仙小姐?”
隐约的不安从心底升起,狐仙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很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压迫,有什么东西再次很冒犯地闯进了她的领地。
不过,怎么可能?
她的领地怎么可能被闯入?
宋均开始偷狐仙挂在树上风干的尸体,那大概是狐狸们的口粮。
下一秒,狐仙的预感被证实了。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一边偷,宋均一边感慨,“怎么会有狐狸做风干肉不用调料腌啊?有些都臭了……”
“你说什么?!”狐仙惊悚地问。
她的嗓子重新变得嘶哑锐利,有几个字的字音变了调。
“你说什么?!你现在在哪里?!”
尸体有一大半进了宋均的手镯。
“我还能在哪儿?”他笑眯眯地说,“我就来你家偷点肉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你——”
电话挂断了,堵住了狐仙没来得及出口的质问和辱骂。
老鼠急忙溜到小狐狸耳朵后面,小小声地出谋划策。
“该你上场了。你听好台词,就这么问……”
狐仙愤怒地咆哮着,砸烂了身边的八仙椅。
“自寻死路的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动我的地盘,我要他湮灭!!”
狐狸吞咽着口水,看着狐仙把好好的茶室摔砸得一塌糊涂。
每一声巨响都掺杂着狐仙恐怖的情绪,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蜷缩。
“别怂。”老鼠怂恿道,“你都没有诡心了,就算她对你发火,能怎么样?”
狐狸吓得尾巴都露出来了。
等狐仙的情绪差不多平息,他才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
“大人。”他说,“那个……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狐仙蓦然转身凝视住他,脸变得人不人狐不狐的。
“我的意思是。”狐狸艰难地说,“他万一找到了您藏起来的东西怎么办?”
狐仙的爪子攥紧了。
“不可能。”她冰冷地说,“没有东西能找到我藏的东西。”
“大人,我们赶紧回去吧。”狐狸胆怯地说,“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有本事挖遍整座山……”
他的话被狐仙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她无视掉满地狼藉,大步往外走。
“不可能的。”狐仙轻蔑地说,“挖山,也只是徒劳而已。我不说,没人想得到那东西在哪儿。”
狐狸跟上去,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可是,如果他诚心要找的话,他一定会找遍周围所有地方的。每一个树洞……”
狐狸吞了吞口水,说着老鼠教给他的台词。
“甚至,他也许会把我们的酒池给抽干。”
狐仙已经走到了回廊上。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被最后一句话触动了。
她失态地大喊起来:“不可能!没有这种可能性!”
狐仙的脸奇异地纠结起来,皱成一团,眼神越发凶狠。
老鼠对宋均说:“酒池?坏比,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是酒吗?”
“应该是吧。”宋均说,蹲下身去查看这些沸腾的酒液。
他拿出一只空的戒指,试图将这些液体收容进去。
老鼠竖起耳朵:“怎么样,坏比?”
宋均收空了一只酒池,池底不算深,里面堆叠着两具白骨。
“可以收就行。”宋均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不然的话,炸狐仙的时候我就会直接开始。”
“她过来了。”老鼠惊悚地喊道,“她往回赶了!这里的坑这么多,你得收到什么时候?”
狐仙已经完全变成了狐狸的样子,飞快地向城外狂奔。
“你急什么?”宋均戳了戳老鼠,“所有的阴兵都集中在宴会厅了。”
老鼠没明白,还是上蹿下跳的:“所以呢?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慢?狐仙都要来了!”
宋均慢悠悠地收光了第三个酒池,觉得这只黑戒指一定是废了。
他对老鼠微笑:“所以啊,她从杀光所有阴兵的那一刻起,就别想出城了。”
老鼠不跳了。
它看着宋均,瞪大了那双小绿豆眼。
“你——你的意思是,”它愣愣地看着宋均收掉第四只酒池的酒液,“她自己……呃,亲手毁掉了能给她打开防护罩的诡异?”
“对。”宋均简单地说。
他在收到第七只酒池的时候有了发现。
第七只坑池比前六只要更深些,里面是一副没有头颅的白骨。
白骨已经骸化的手臂间抱着一只漆木匣子,匣子是崭新的猩红色,和雪女的那只式样很像。
“在这里!”老鼠激动地叫道。
宋均小心地将木匣取回来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张【怪谈】。
【怪谈】最下方的插图不见了,只剩下大片的留白。
“不!!”狐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愤怒的嘶吼刺透黑夜。
“不!!我的东西!!他竟然找到了我的东西!!”
她发了狠一般向前冲去,却狠狠地撞上一片浅蓝。
狐仙凄厉地尖啸,声音饱含杀意,让跟在她身后的小狐狸狠狠打了个寒颤。
“狐仙……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老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我、我不敢再问了。我、我不知道……”
狐仙转过头来,幽绿的眼睛森冷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她嘶哑地问,拖着长长的尾巴走过来。
“你说什么?你不敢再问什么了?”
狐狸下意识地去看老鼠,然而老鼠早已消失不见,不知道逃窜去了哪里。
他只得硬着头皮望向狐仙,看着那张完全皱缩的脸。
“大人,我没有……”
狐仙撕开了他的胸腔。
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