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虽为鬼相之一,可惜却是个末席,知道的事情并不多。钟秋问出的信息和已知的那些没差多少,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蜃景森林。
钟秋听过蜃景森林,据传说是鬼界的边界。鬼界并不像人界这样——地球是颗行星这件事连上学前班的小朋友都知道,人界的概念就是生活在星球上的众灵。
除了人界之外,仙界和鬼界的具体位置没人能说得清楚,按照古代的说法,仙界处于九天之上,而鬼界则沉于九渊之下。可到了现代,这个说法明显是错误的——九天之上就是太空了,九渊之下也是地幔和地心,其环境根本就不适合生存。
随着人界科技的发展,仙界和鬼界的住民们也认识到了这点,按照最新的研究文献,仙界和鬼界的学者们认为这两界应该是处于某种亚空间之中,又或者是地球上某处尚未被发现的区域。
总之有许多不同的说法,且诸多说法中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正确的——就像人类仍旧在探索地球一样,仙和鬼们也同样在探索着自己的世界。
仙界的迷途云海和鬼界的蜃景森林就是尚未探索过的地方。由于这两处过于危险,至今也没人能探明其内部的情况。更有两界的学者认为,仙界和鬼界和人界的构造完全不同,迷途云海和蜃景森林就是边界,将仙鬼两界包围,谁都无法离开。
钟秋也看过类似的文献,尤其是蜃景森林——在她成为鬼魔灵之前、以鬼魂的身份游荡在鬼界寻找女儿的下落的时候,偶尔为了排遣忧闷,也会稍微研究一下鬼界各地的风土鬼情。对于蜃景森林这种地方,钟秋一直想要亲眼看看,可最终却未能如愿。
如今听梁平说,百鬼众的首领竟然要将司马钰带到那种从未有鬼魂踏足过的地方,这点让钟秋十分在意——时幽说过,灵体剥离仪式在哪里都可以进行,只需要将司马钰的灵魂剥离出去,剩下的躯壳就可以进行“鬼魔灵”的降临仪式。
——当然,那个“鬼魔灵”并不是钟秋,而是像舒芊说过的、仅仅是依靠着钟秋在两千四百年前意外留下的物品中残余的力量、将其聚拢在一具合适的容器中,最终具现出一个傀儡而已。她不知道这具傀儡是否能够拥有操控大灾炎的力量,就算有也无所谓——钟秋不觉得一个用残余能量攒出来的冒牌货能战胜她这个本体。
既然在哪里都可以进行仪式,为什么还要去蜃景森林那种危险的地方?根据相关文献的记载,蜃景森林和迷途云海一样都是巨大的迷宫,迷途云海是笼罩在挥之不散的浓雾之中,而蜃景森林则是被奇异的力量所扭曲、会随时变化景象,二者都是能让擅闯者困死在其中的大凶之地。
鬼头大人能够进去,说明它有出来的办法——从这个方面来说,百鬼众的首领还是可以称赞一下的。
在钟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梁平一直都没敢出声,连穿衣服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女魔头的思考——他加入百鬼众顶多是“有勇气对抗三界”,而眼前的这个女鬼,她真的可以凭实力硬撼三界的,而且还差点儿赢了。
这两者的差距太大了,梁平甚至都想象不到能与三界抗衡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所以在穿好衣服之后,便乖乖地蹲在墙角——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钟秋实在是想不明白,看来还是先将这些事告知骆青他们再说吧。毕竟自己手边什么都没有,骆青和巫锁庭、夜疏雨那边可是有许多文献记载的,也许在那里能查到些什么。
“跟我走,有人想见你。”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钟秋朝梁平歪了歪头——既然这家伙已经救回来了,还是告知小钰一声比较好。现在除了司马钰之外,钟秋的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牵挂了。
梁平乖乖站起来跟在后面,从地下室出来走到前院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倒在院子中央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中还握着一个酒瓶子。在看到女人的时候,梁平听见了鬼魔灵的叹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亲眼看到了女魔头进进出出忙活了半天,最终从屋子里收拾出来一大堆酒瓶子,丢在院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面之后,才带着自己出门离开。
那一刻,梁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医院挂个眼科了——鬼魔灵在收拾屋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三界中行走的恐惧?大灾炎真正的主人?!
鬼头大人在上,这具新身体肯定有问题,自己都看到幻觉了。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无论鬼魔灵是真是假,都不是他能揣测的对象。
接下来的一路,梁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见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鬼魔灵有多强势,只要是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全都知道。如果是那个时代,鬼魔灵出门基本上都是坐在由一百零八个恶鬼抬着的巨大轿子上,一切挡在她前面的事物都将被彻底摧毁。彼时的所向无敌和不可一世让梁平印象深刻,就算知道她是敌人,也不由得令人心生敬佩和向往。
可如今……
鬼魔灵骑着从毒圣院子里推出来的一辆小电驴,戴上了安全帽,过马路的时候还会注意红绿灯,车速从来都不会超过二十。
她甚至让自己坐在了小电驴的后座,还检查了自己的安全帽——鬼头大人在上,梁平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好在车速不快,路也很平坦,没有什么颠簸。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小电驴,最终停在了一座小别墅前。小别墅的围墙正在维修,鬼魔灵下了车,将小电驴停在门口,安全帽也规规矩矩地挂在车把上。
梁平也照做了,他不知道鬼魔灵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说实话这一路的经历已经让他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偏偏他又不敢问,最后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憋着。
接下来梁平看到的东西,让积压在他心中的疑问又多了好几十斤——
院子里,一名身穿小背心和五分裤的女子正坐在石墩上,吹奏着一根长笛。笛声十分奇特,令人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在女子的对面,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正将身体扭动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具体该怎么形容呢——梁平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感觉那条巨大的白蛇好像小脑受到了重击导致整个身体的动作都不协调,又好像是犯了羊癫疯一样、身体时不时地抽抽一下,还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的章鱼、不停抖动的触手一般扭曲着整个身体。
在白蛇的旁边,还有一条差不多大小的黑蛇,黑蛇仿佛在指导白蛇的行动,每当女子的笛声到某一个节奏的时候,黑蛇的身体就会做出一个姿势,随后扭头示意白蛇照着自己的姿势来做。
“敢问鬼魔灵大人,这到底是在干个啥?!”梁平实在是憋不住了,哪怕一两个问题也好,他必须得问出口一个,否则容易被自己给憋死。
“这个嘛……”钟秋也着实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云若水和裴娜在教司马钰如何爬行呢。她知道小钰的兽形一直都不是很适应,学了好久也不知道如何协调身体,估计这两人应该在给她“特训”吧,“……你就当她们在做广播体操?”
钟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这种模糊的词语代替一下。
云若水的表情明显有些急躁,她是真的没想到女儿的兽形身体竟然会不协调到如此地步——自己本身就是蛇,她是真的想不到该如何收缩肌肉才能让身体折成如此多的直角。眼前的女儿简直就像是城墙的垛口一样,高低不平错落有致。
“……今天就到这里吧。”终于,云若水彻底放弃了,看来让女儿学会爬行是一件长久且艰巨的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听了她的话,两条蛇同时松了口气,裴娜缠着司马钰的身体爬到了院子后面,不一会儿两个化为人形的妖怪回到了前院——她俩当然不可能在前院变回人,毕竟还有严先生的一群鬼卫队在修着院墙呢。
与满脸疲惫的司马钰相比,裴娜倒是显得神清气爽。总是在电脑前拼命的工作,偶尔活动一下让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哟,梁叔。”看到了门口的梁平,司马钰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她很高兴梁平能重新出现在这里,可惜现在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见……”
“想笑就笑吧,是我教导无方……”等裴娜和司马钰进了小别墅,云若水才沮丧地站起来,和钟秋打了声招呼,“觅踪鬼的灵体修复好了?”
“还不错。”钟秋应了一声,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云若水——两人都很在意司马钰,对司马钰的感情也是无人能及,只是在面对面相处的时候,双方都有些不适应。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亲妈一个干妈见了面,双方平时还都没什么联系。要不是云若水知道自己老公司马龙的德行,她几乎都以为老公出轨了。
不然这个女人怎么会对自己女儿这么好?
钟秋则是有些嫉妒在里面,虽然司马钰叫她“钟姐”,但实际上钟秋已经将其当成了女儿来宠爱。现在人家正牌的亲娘就在眼前,嫉妒之余,还略带一点尴尬。
梁平也察觉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对劲,不过他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缩在一边保持沉默。
——不然呢?
一个鬼魔灵一个妖圣,他活腻了才会插手这两位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