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孤琴笑问道：“想起什么了？”
“我是娄一格。”只是几个时辰，眼前刚才还如同木头一样呆，愣的男人直起了身子，面上展露出温润笑容：“九华山四当家。”
莫孤琴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朱鸢说道：“竟真如同娄一格一样，他这通身的气息做派，今天就算是徐文图和大当家在这里，怕是也分不清楚。”
“这可费了我多少心血呢。”朱鸢道：“要我说还不如找个修行者夺舍，真人去假冒多省事。这一个多月，我可是连眼睛都不敢闭。”
莫孤琴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劳烦你，只是夺舍之术一来容易被看出，二来，化真后期的魂魄已然近乎实体，想要找出比之强大的魂魄，可太难了。再者说，什么修行者我都信不过，唯有傀儡，不易生变心。”
“也是。”朱鸢清楚，前面两个条件本身就已经够难的了，想要在前两个的基础上再找出一个对莫孤琴忠诚不会背叛的魂魄，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她们两个中有人舍了自个儿的身躯。
莫孤琴为了她的计划，是绝不可能现在舍弃身体的。
而对于朱鸢来说，莫孤琴这个人类让她欣赏，她也愿意搭把手帮她些小忙，可是要是牺牲自己的话，这个忙就太大了，那绝不可能。
“呜——”
莫孤琴刚要说话，被这一声凄厉的嚎叫打断了思路，她侧过身去看，只见一条硕大的白龙，正在远处的山峰之上，不停的逗弄着路过的游魂。
“这是……烛龙？”莫孤琴认了出来，有些好笑的道：“它怎么做狼叫唤？”
“你别提了，气死我了。”朱鸢硕大的瞳孔中流露出无奈神色：“都是原来的主人惯的，这些日子只是稍作管束，她的脾气便上了倔劲，我顾念着她主人的面子，又不敢下狠手。前些日子觉醒了天赋，到处捕食游魂，也不知是吃了哪个狼兽游魂，现在整日介的瞎叫唤。越打叫的越狠！”
莫孤琴见朱鸢面上露出烦闷神色，笑着调侃：“我们人族有句话叫做有教无类，如今用在你身上倒是恰到好处。”
朱鸢无奈的摇了摇头，努力不去看那让她丢面的弟子，而是对莫孤琴道：“你若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可以留下，好好管教一下这小东西。我是不懂什么叫有教无类了。”
莫孤琴闻言，听出了朱鸢的挽留之意，抿唇笑道：“算了吧，我以后的日子也不多了。”
朱鸢闻言，犹豫片刻才道：“我虽然不知你计划的细则，但也知道你为了这一天筹谋了多久。我想拦也是拦不住你的，所以那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我想问一句：今日分别，日后你我还有相见的时日吗？”
莫孤琴笑了笑，上前几步，静静站在朱鸢身旁，二人一同俯视着下方千万途经归墟的幽魂。
“也许下次再见面，我会这样来见你。”莫孤琴指了指自己，随后又将手指向下面的幽魂：“也可能在他们之中，这样来见你。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个时候，你应该自由了。也许我们能有在阳光下见面的时候。”
“你呀，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朱鸢看着莫孤琴叹了口气：“我活的日子很久，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但也断断续续见过不少人类。你是他们所有人中我最欣赏的人之一。”
莫孤琴有些不悦道：“怎么只是之一？不应该是最欣赏的人没有之一吗？”
“别打岔……”朱鸢笑道：“你们人族生而有灵智，且数量亿万千，早晚会有胜于你之人的。”
莫孤琴没有说话，与朱鸢并肩而立，静静地俯视着下方万千魂灵归向。
数以千万的幽魂汇聚在此处，它们从世间各处而来，也曾有过千百万种不同模样，可最终，它们在阳间失去生命，被日月消磨魂魄，只剩下虚无缥缈的魂体，在走过漫长的归墟后，最终通往同一处黄泉。
正如同世间的千万种选择，终将会通向死亡。
“再会。”
莫孤琴转身，同时对着朱鸢摆了摆手。
——云梦泽.内山——
耳边络绎不绝的轰炸之声震的石壁之上不停的掉下簌簌灰尘，黎珂却连目光都没分过去一个。
太多了，这些日子，云梦泽的护山大阵遭受的攻击太多了。那些修行者中也是有能人的，很快有人找出此处是内山护山大阵的生门，因此，此地遭受的攻击甚至比其他地方还要多。
他们二人守在此处，但是并不参与阵法的运行。只是负责阻挡拖延。
作为最薄弱的生门，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被攻破了几次，但只要他们拖住，不让进入其中的修行者遁入内山破坏。山顶上操纵阵法的几位太上长老很快便能修补阵法。
之后，闯进来的人便是瓮中之鳖，任他们宰割。
这个活相对来说要轻松些，因为黎珂的任务只是拖延住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动用真身，布置几个阵法便可。
黎珂也从一开始分出三成心力观察留意，转变成如今的充耳不闻——反正只要她设置的阵法没遭到破坏，就说明还没人攻进来。
黎珂看着手中的留影璧，这五日，黎珂一直在攻克手中的巡天万象阵法。
然而这种级别的阵法果然有它不同寻常的地方，黎珂以前接触过的最复杂的阵法也不及它的百分之一。
黎珂尝试过从边缘开始慢慢理解构造，可只看了一小部分便已经觉得目眩头晕。
最后没办法，黎珂只能继续采取死记硬背的法子，不去理解阵法，而是先将其结构脉络记住，妄图通过重复的技巧，熟能生巧，先将阵法背下。转而再去理解内核。
然而这确实是个笨办法。
面对普通的小阵法，这法子还能有可操作的空间，可面对这个展开甚至能将一个幅员千里的帝国笼罩的巡天万象阵法，黎珂每天记住的线条，对比整个阵法，就像沧海一粟，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这五天时间，黎珂也只记住了阵法中几条核心线条。这还是因为黎珂曾经在神殿之中操纵过一次阵法，感应过其存在，若非如此，只怕黎珂连这几根线条也记不住。
黎珂长叹一口气，心中多了一丝无奈。
如今这个情况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这阵法太复杂的，第二，怕是也有黎珂如今只是阵法大师的缘故。
若是黎珂可以成为阵法宗师或者阵法大宗师的话，面对这个阵法就不会这样束手无策了。
毕竟按照莫孤琴所说，当年的司空月辉也是阵法大宗师。
“柳道友。轮到你了。”
听到石窟外面的传音，黎珂收起沮丧神色，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到储物袋中，这才解开禁制走了出去。
而与黎珂一同前来看守生门的上官君辉则是钻到了一旁开辟的临时洞府中。
他们二人这些日子都是这样，一个人守半天，再换另一个人。已经有了默契。
就在此时，一道耀目的华光破开云端，直直撞击到地面。
黎珂皱了皱眉，这是又有人闯了进来。
但也无妨，和之前一样将他们拖住。阵法的缺口很快便能被修复，到时候再慢慢弄死此人就好。
就在黎珂发动早就在附近布置好的阵法时，忽见那华光中，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在光芒中看不清模样，但只见那人瞬间炸开，化作无数星点飘向四方。
黎珂一愣，这倒是之前从不曾见过的手段。
若是黎珂使出全力，要拦下这些光点倒也不难，可黎珂如今的身份是化真初期的柳如烟，柳如烟的本事可不比化真大圆满的黎珂。
所以黎珂放缓了反应速度，犹豫了片刻才出手阻拦。
而一旁的上官君辉早就已飞上天际。他作为云梦泽的太上长老，修为是实打实的化真大圆满，一身的元气倾巢而出，化作一张巨网。拦住了半边天幕。随后一网铺下，将那些光点都阻拦在其中。
然而，一阵诡异至极的冷笑声忽然响起，这阴冷又如同鬼泣的笑声，震得人心头一阵冰寒，莫名觉得手脚发软无力。
而那些光点就在此时，忽然由金色转变成暗紫色，铺在了上官君辉化身的巨网之上，瞬间便将上官君辉的此招腐蚀殆尽。
上官君辉沉下脸，迅速传音道：“柳道友，此人恐怕是显圣境界，怕是要等四位太上长老同时出手，我方才已经向主峰求援，你我先行阻拦此人片刻！”
黎珂闻言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眼前的乌云上——那些紫色光点铺出来后，凝结成一朵暗色阴云，那个出手的修行者，身影就隐藏在这些云朵之中，瞧不清他的模样。
显圣……
黎珂如今已经到了突破的关卡，却一直卡在化真大圆满。
黎珂也不是没试过动用一些灵物辅助冲击境界，可到底是此前修为晋升太快，基础不牢，总是突破不了，甚至一丝曙光已无。
黎珂也试过找一些化真“帮助”修炼，可惜，化真大圆满冲击显圣境界所需要的能量，远比黎珂想象的要凝实纯粹，现在的吞噬利用化真凝结出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推动黎珂的修为再进一步了。
所以黎珂对于显圣境界相关的人和物总是格外在意。
打量着眼前的这团乌云，黎珂脑子里已经开始演算——如今这人深陷阵法之中，说不定可以借助云梦泽的护山大阵，将其重伤或者拿下。
如果可以将这个显圣境界修行者吞噬，说不定，凝结的能量能让黎珂成功突破……
可如此一来，就相当于黎珂要同时算计此人和云梦泽的几位太上长老……难度不小呀……
一旁的上官君辉也在警惕地打量着阴云中的人物，不过他心中的想法和黎珂满心满脑的变强截然不同。
地母的消息传遍九州，要说谁最先坐不住，必然是那些接近于主神之位的修行者，最先是化神，然后才是显圣。
可是纷纷扰扰的闹了几个月，他们却一直按着不动。
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到了显圣这个境地，修为已经关系到了自身所在的大洲元气。若是擅自离开，可能会对整个洲际的地气造成影响。
二，也是因为这个消息听起来确实有些离谱，怎么也不像真的。到了显圣和化神这个修为阶段，已然不会被外物轻易所扰，自然是先派一些手下的兵卒试探，若是真的，再行动也不迟，若是假的，便省得虚跑一趟。
三来，显圣与化神个个皆干系到一洲存亡，若是对上，彼此之间的损伤不提，稍一打斗，必然是生灵涂炭。
因此越是顶阶修行者，解决问题的法子便越是平和。
所以，如今这西洲上，反倒是化真期争斗得最为厉害。
可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位显圣！
这要如何是好？
上官君辉知道，上面说的种种因素只是存在于这些顶尖修行者之间的默契，只是一点影响他们不下场的原因，却绝不是能真正阻止他们的理由。
如今有一个人主动出手打破了这份默契，很快便会有第二个人出手。他们的修为不是普通人能拦得住的。
然而这是最致命的。
因为西洲，没有显圣修为的修行者。
这件事情说来复杂，一言以蔽之，就是因为西洲的元气较为稀薄。
九洲自从分裂以后，便在海上不断漂泊。如此又过了几百年，等到各自安稳下来，九周的位置固定下来，才得以与海底的地脉接壤，吸纳地气孕育元气。
然而西洲虽然疆域较为辽阔，可有三分之一的位置被巡天万象覆盖，故而导致西洲的地脉并不完整。所以产生的元气一直都不算丰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西洲之上存在着一个巡天万象。
云梦泽这些太上长老原本以为，巡天万象是前人出手留下的小秘境，里面必然聚集着西洲最核心最浓郁的元气。他们想着，进入巡天万象之后，便将整个宗门都搬进去。
可等到进入其中探访才知道，里面不仅没有他们想要的洞天福地，反倒还有一个地母，不断吸纳其中元气。
可想而知，西洲这些年地脉受其影响，自然比不上剩下的大洲。元气较为稀薄的地方，就更别想能产生什么高阶修行者了。
他们这几个化真大圆满在这个境界都修炼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却还是困在其中，不得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