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不甘、恼怒!
铁塔被翠花狠狠锤倒在城墙上,如同铁锤砸铁,竟然发出一声沉闷重响。
关城上所有人都停止厮杀,他们看向翠花,难以置信。
只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唐棠,还能保持神色平静。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结果。
唐棠从前不知道祖龙村的神秘,把白村长、蒙汉子、寡妇清、书生老李、铁匠崔嵬这些人当成普通村民。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一村子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人,而且一个个来头大的惊人。
而这位能与妖圣以身体直接互锤的翠花其实不姓翠,他姓崔啊。
翠花从小被不知何种境界的崔嵬收养,他与自己一样,能够自由出入祖龙村,如此,翠花的来头能小了?
铁匠崔嵬虽然从小没教过他任何功夫,却似乎把翠花当成了一把兵器来捶打。
二十年雨雪风霜,吃饭睡觉是在练功、挑水做饭是在练功、淬火添碳是在练功、打铁铸剑更是在练功!
翠花原本就疑似剑灵族人,又被崔嵬风霜雪雨捶打了二十一年,翠花究竟有多强,似乎只有村里的鬼才知道!
翠花一拳把那位无敌妖圣给轰飞,他抬起手盯着自己的那只拳头,似乎自己也愣了。
可翠花只是愣了一下,更多的是迷茫之后的释然。
那位妖圣给翠花一拳轰飞之后,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头绝世狗熊,他眸子通红,似乎已经暴走了!
浑身杀气的妖圣又朝翠花扑杀过来!
翠花见妖圣又来,根本就不闪躲!只见他反手一拳,简单粗暴,竟然又把那尊妖圣给轰飞出去!
“啊!”妖圣铁塔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声震雁门群山。
他是一位妖圣,是圣境强者啊!
哪曾料想在雁门关上,肉身强横无匹的他,竟被一个蝼蚁给锤了!!!
铁塔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那股滔天杀意直冲霄汉!
可是,他的冲天杀气还没得到释放,就见翠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直将将撞过来,一拳又把刚爬起来的妖圣给轰到了城墙上!
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城上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使劲咽着口水。
翠花缓缓走到那尊妖族战神身边,“大逆不道”地用脚踩着妖圣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娘亲从小没告诉你吗?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位公主殿下,你刚才居然还想杀她?你还是不是人?!”
“他本来就不是人……”城上有雁门将士小声道。
“谁!刚才谁接话!”翠花听到那声嘀咕,又狠狠踩了妖圣脑袋两下,叉腰大骂道:“妖圣在此,你们竟然还敢插·嘴,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妖圣?”
说完翠花又狠狠踹了妖圣两脚。
城头的将士们看的嘴角都在抽搐,心想敢对一位圣境强者如此,翠花……真的虎逼啊……
不远处的唐棠听见翠花的话,冷冷道:“翠花,少废话,杀了他。”
“我不要!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锤倒一位妖圣,我要试试妖圣的脑袋踩起来是啥感觉!”翠花不情愿了。说完他又一脚踩到这位妖圣的脸上!
那群身穿朱红色铠甲的血神卫见他们的无敌妖圣竟然败了,还性命不保,都发疯似的拼命朝翠花这里杀来,不顾那些劈砍向他们身上的刀剑,一时间无人能挡!
一夫拼命,百夫难挡。
几百名血神卫直扑向翠花,完全一副不要命的姿态,直接缠上了翠花!
翠花虽然立时打飞几位,可剩下的血神卫却从地上抢走了被翠花锤的生死不知的铁塔!
晋阳公主与城上武将看到,赶紧杀了上去。
可那些血神卫根本不怕死,为了救下他们的妖圣,个个都在以命换命!
这群血神卫且战且退,分工明确。他们有的开路、有的留下来拿命去堵住人族的追杀,最后竟然让他们以性命开出一条血路,被攻城的妖族大军救了回去!
这回轮到翠花傻眼了。
那些血神卫根本就不怕死。他们虽然奈何不了翠花,却直接拿性命把翠花死死缠在那里。
见他们的妖圣已经被送走,被人族大军包围、来不及撤出的几十血神卫见他们已经不能杀出重围,这帮家伙竟然齐齐举起手中的红色妖刀,毫不犹豫地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悍不畏死!
与此同时,城下突然响起鸣金之声。
攻城的妖族大军如潮水般退去。
雁门守军再一次打退了妖族的进攻!
唐棠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妖族败军,喃喃道:“妖族大军虽然悍不畏死,却毫无军法可言。雁门关若有一支精骑,趁着大军败退之时从侧翼切入,使败军首尾不能相顾,妖族大军一定会兵败如山倒。”
“可惜了。”
此刻唐棠能做的,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退去,最多再补上一阵收效甚微的箭雨。
妖族大军退走以后,唐棠望着被那些将士们高高举起的翠花,突然一声怒喝道:“把崔华给我放下来!”
城上将士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突然听见唐棠的怒吼,都面面相觑,看向唐棠。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这些将士们早已唯唐棠马首是瞻。见唐棠满脸怒气,第一次见到唐棠发火的他们赶紧把翠花放下来。
“崔华,你可知罪?”唐棠盯着翠花冷笑道。
听到唐棠的话,翠花一愣。
众将士们也愣在那里。
此刻挨了妖圣一拳的金彻已经被人扶起,却似乎受伤不轻。他捂着自己胸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先生……崔兄弟方才差点杀了那位妖圣,还救了殿下一命,不知何罪之有……?”
唐棠冷冷道:“阵前嬉闹,贻误战机,致使本来可以杀掉的妖圣被妖族救走,还说没罪?”
“我……”翠花愣在那里。他真想反驳一句要是没有自己,刚才谁能拿下那位无敌的妖圣,可他见唐棠似乎真的怒了,只好强行忍着。
唐棠叹了一口气,道:“功是功,过是过。有功该赏,有过就该罚!如今战事未完,功劳且先给你记着!可刚才我让你杀掉那位妖圣,你竟敢阵前抗命,那就该罚!”
唐棠对身旁的一位校尉道:“李校尉,带崔华下去,领三十军棍!”
“我……”那名姓李的校尉抬头,见唐棠目光如炬,只好低头道:“谨遵先生军令!”
翠花倒也是条汉子,二话不说,跟着那位李校尉就走。
唐棠面无表情跟上,见翠花自己趴到长凳之上,对手持军棍的士兵道:“行刑!”
见士兵不忍心下棍,唐棠对李校尉道:“李校尉,你来!”
李校尉叹了口气,从那位士兵手里夺过军棍,当真朝着翠花的屁股上打去!
“你也想抗命?!”见这名校尉根本不下力气,唐棠寒声道。
李校尉一咬牙,只好拼尽全力打向翠花的屁股。
三十军棍,棍棍使尽全力。
直打的翠花皮开肉绽。
唐棠来到翠花面前,见翠花一声不吭咬牙死扛,他叹了一口气道:“崔华,这三十军棍,是让你记住,战场之上,一刻就能分出生死胜负。”
“翠花,你的身后,是三晋的表里山河、是无数的黎民百姓,无数将士与百姓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岂能儿戏?”
“记……记住了!”翠花给那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却咬牙不吭一声。
唐棠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三十军棍打在翠花身上。如同打在在场所有人心头。
翠花咬牙从行刑的铁凳子上爬起来,没有丝毫怨言。
望着眼前被诅咒折磨了十几年、浑身颤抖每一刻都在死捱的黑袍背影,翠花脑中浮现的是那个轩辕庙前誓杀清水河神、春神湖上宁死不退的倔强黑衣。
直到此刻,翠花才渐渐懂得唐棠的一腔孤勇,唐棠心底的坚持。
这个黑袍原来是一名书生,如今却文心尽毁,转而练武。
他从小就是一副疲懒性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一眼山外的世界。
他一次一次朝着山下走去,却一次又一次在村里碰壁。当年他们不知道他俩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帮村民,只以为唐棠是流年不利。
却没想,下山之时,已濒临死亡。
他永远一副不肯吃亏、锱铢必较的模样。
就连上这雁门关,也给他做成了一场交易。
他嘴上骂着唐梨王八蛋,却把这个王八蛋照顾得一丝不苟。
他恨不得杀了村里那帮村民,每次放毒却又都点到为止。
他由一个连山上野兔都不忍伤害的唐棠,变成如今这个杀人盈野的魔鬼。他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左右,却还是毅然踏上了这座千古雄关。
如今,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吧。
是该为他即将解脱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将要失去唯一的兄弟而悲伤?
翠花已是泪流满面。
他爬起来,一瘸一拐绕到在唐棠面前,咧着嘴,朝唐棠伸出那只因为从小打铁而长满老茧的右手。
唐棠一愣,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来世还做兄弟!”翠花抹了一把眼泪,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