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和不以为然,“有事没事向来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谢墨这些年靠着京造所得了不少圣心,但朝上看不惯他大有人在,一旦从摔下来,就别在想爬上去了。”
雪扑枝头,徐先和的心一点都静不下来,只要一合眼,都是京城里的波云诡谲。
京城世家荣辱一体,师爷是徐家的从属,自是希望二皇子继位。
但徐先和日思夜想,左右推演,还是看不到徐家的出路。
世家的风头太盛了。新帝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手里的利刃就该转过身来对准自己人。
世家有左右皇权的力量,对于帝王来说,太可怕了。
宋家和谢家把皇子当成了斗法的棋子,他们拉拢朝臣、提拔下属,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铲除异己。
这种滔天手腕让如今尚且稚幼皇子忧心忡忡,但他们又不得不靠着外戚。
日复一日的心惊之下,他们学会了隐忍,也清楚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拥护的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而是手里的地位权柄,他们孤注一掷,将身心投入到棋盘之中。
只能胜,不能败。
哪怕皇后不是谢家女,哪怕没有宋贵妃。
这盘棋仍会摆出。
世家风光不再,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时机,重新的站在到世人面前。
师爷听着落雪声,担忧道:“今年京城的雪也挺大的,不知家中如何。”
“你父母兄长都在,哪还用你操心?”
师爷叹了一口气,“正是如此我才忧心。我娘和大嫂素来不喜芸娘,常常刁难,往日我在家中还可护着,如今在外,便是知她受了委屈,也鞭长莫及。”
徐先和不好美色,他心里装着地方民治和朝堂党争,没有多余的地方容下妻儿。徐夫人也并不需要丈夫全心全意的爱,她出身薛氏,是富贵屋檐下教养出来的贵女,大气聪慧,管家理账事事周到。
丈夫仕途有成,她在京中比谁都风光。
徐先和妻子相处的时间短,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只有责任和愧疚,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延明竟是个情种。”
师爷道:“我远行在外,多亏她替我在家中孝顺二老。”
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情分多一些,他也说不清。
既说到京城妻儿,徐先和突然想到自己前段时日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不日就能得到回音,便道:“延明,你一个人守着空房长夜难渡,不如把妻儿也接过来,刚好与慧娘同行。”
徐先和的家书走的快,一个多月便能到京城。
徐家看完了信,询问了薛元惠的意愿后,就暂定年后动身。
四岁的柏哥儿皱起眉,侧头问奶娘,“花溪县远吗?”
奶娘惊呼一声,“那可远了,都到关外去了。”
柏哥儿兴奋道:“我知道关外,小舅舅前两天给我送了一匹小马驹,是关外烈马。”
“骑马都要一个多月呢。”奶娘笑道:“更别说坐马车,就是再快,也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啊!”柏哥儿皱起脸,顿时觉得出京找父亲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薛元惠偷听了一会儿,扭头朝丫鬟小声抱怨,“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我们母子俩。”
随即叹气,“知道的是去外地为官,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贬了,一去三千里,连京城的影子都看不到。”
丫鬟笑道:“少爷治城有方,功绩都在吏部记着,待花溪县任期已满,便该入六部了。”
薛元惠轻声道:“他于地方城治大有所为,便是要升,也不会在六部。”
“这样的能臣,该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徐父也担心这一点,朝上如今还有先帝亲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官员,还有唐家。这一批实干派担忧着南元朝的未来。徐先和在梧桐县崭露头角,他出身高,在地方上行事便利,且忧民生,这样一个做实事的官员,崔贤不会放他回京城。
徐老捏着黑子沉思半晌,道:“京中风大云厚,在外反而看的更清明。”
徐父眉头紧锁,几次三番欲开口,都被落子声打断,他拢住袖口,捏着白子迟迟不落,“父亲,崔相年老,他一退,谢家和宋家必有动作。当年宋家三小姐下嫁给大理丞?韩绥,韩绥这些年靠着宋家,经办了不少大案,官位一升再升,前两年进了一步,升大理寺卿?。他手里并不干净,我要是谢文,这会儿一定动韩遂,近年抓不到尾巴,就查旧事,总能查到点东西。”
徐老的目光放在棋盘上,思索半晌问,“韩绥出身差,乍得权势,拿了不少得罪他的人,是出了名的小人。还是那句话,小事拿不下他,大事找不到证据,反而会让韩绥狗急跳墙随便咬人。你知道你和韩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徐父面皮抽动,拿他跟韩绥比,一时不知道是夸奖还是侮辱,“儿子不知。”
徐老还没有抬头就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苍老缓慢,但没人敢轻视,“你出身太高,看不到下面的人。韩绥谋略不如你,但论心智,一百个你都不如韩绥。此子善隐忍,手段狠毒,睚眦必报。
当年大理寺那么多世家子弟,偏偏就他韩绥出了头,不是因为他出身好,也不是因为他本事大,而是放的下。为了名利,尊严面子,名声气节,他通通都可以不要。
宋家要一把刀,选中了韩遂。他娶了宋家女,尽心尽力的为宋家做事。朝野上下谁不骂他韩绥是宋家走狗,但他韩绥就是能忍的下这一口气。如今官至三品,手握实权,当年骂他的那些人不是死,就是家破人亡,唯独他韩绥,风光无限。
就算宋家瞧不上他,没把他当人看,韩绥对宋威从始至终都毕恭毕敬。这么大的官儿,家里只有一个大夫人,你信吗?不管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在外人眼里,他韩绥对的住宋家。”
徐父没吭声,话虽然对,但韩遂靠女人得势,且心胸狭隘,手段阴狠,这样的一个小人,注定受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