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21日 晚8:20分 一家旅馆的二楼楼梯口
“谭老师,那明天见,晚安。”
程开民朝着谭老师挥了挥手。
“晚安,谭老师!”x4
程清梦、夏玖、齐夏与苏烟一并朝着谭老师挥了挥手。
随后程清梦、齐夏准备跟着苏清音进入房间,夏玖与苏烟则是准备跟着夏若兰进入房间。
“晚安,程清梦、夏玖、齐夏、苏烟。”
谭老师一一和孩子们告着别,直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一路走来总是奇奇怪怪,尤其是刚刚吃饭中更为频频失神的苏元。
在吃饭途中,谭老师好奇的问苏元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老师的。
苏元支支吾吾了半天,苏元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像是苏德义来之前有在车站问苏元为什么要来四川,来汶川县,苏元也是这样支支吾吾的。
苏元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们,瞒着他们所有人。
这一点不仅仅苏清音、程开民和苏德义看出来了,现在就连谭老师也看出来了。
只不过苏清音不让程开民与苏德义追根究底,谭老师则是不愿意一直追着一个孩子询问什么。
“晚安,苏元。”
谭老师和蔼可亲的伸出手揉了揉苏元的脑袋,他声音温和的笑道。
“谭老师!”
苏元感受着这份温暖,他突然抬起头来大喊了一声。
“嗯?怎么了吗?苏元。”
谭老师下意识的弯下身子,他温和的问道,在接触之后,谭老师总是这样的温和。
如书中所讲的一般,如自己所了解的那般,如自己今天所接触的那般。
谭老师为人正直,富有爱心,极度的热情而又温和.....
“我....保重,谭老师。”
苏元张了张口,苏元捏紧着拳头,苏元最后低垂着眸光说道。
“哈~”
听到苏元奇怪的话语,谭老师顿时轻轻一笑,随后他温柔的揉了揉苏元的脑袋。
“那你也保重呀!苏元小朋友。”
谭老师轻笑着说道。
“不过,现在应该是先道晚安了。”
“晚安,苏元小朋友,祝你做个好梦呀!”
谭老师弯下身子,他再次揉了揉苏元的脑袋,他声音温和的祝福道。
“嗯,晚安,谭老师。”
苏元低声的回应道,谭老师眸光温柔的再次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子便离开了。
视野的余光中看着谭老师离开的身影,脑海中此刻频繁的出现着课本上的话语,出现着谭老师的结局,出现着那副永垂不朽的雕像。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压力堆叠着压力,反复的落在苏元的身上。
苏元捏紧着双拳,此刻苏元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一个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想法,一个让谭老师快跑的想法。
但是谭老师会跑吗?即便他相信了自己,相信了自己所说的一切...
【如果要快速逃离现场,论条件,老师离门口最近,最有可能离开。但在生死攸关的一刻,谭老师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学生。】
有些问题还没问出口就已经有了答案,苏元抬头看着走廊橘黄色灯光下逐渐走远的单薄身影。
但是就这样看着谭老师离开吗?
苏元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他找不到任何的方向与答案。
“苏元,回去了。”
苏德义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苏元,他轻声的招呼道。
“嗯,我知道了,爷爷。”
苏元低声的答应着,他迷茫的转过身子,跟随着爷爷苏德义与程开民朝着房间中走去。
然而就在要进入房间的时候,苏元猛然转过了身子。
“谭...”
苏元开口,苏元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苏元放下了抬起的手。
已经离开了吗?
.......
2008年1月21日 晚9:50 大雪依旧 一列通向成都站的火车上
【2008年1月21日 16:12:46
夏若兰:小天使做梦梦到了川省的汶川发生了一场灾难。
钟黎:?
夏若兰:一场大地震,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夏若兰:接近七万人遇难,一万七千多人失踪。
夏若兰:小天使已经来到了汶川,他现在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夏若兰:钟老师,对于如何引导人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找到人生的方向,这方面我帮不了小天使。
夏若兰:钟老师,我希望您可以帮助他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2008年1月21日 16:25:12
钟黎:我买好票了。】
独自一人坐在普通票车厢的车窗处,头顶是昏暗的灯光,鼻间嗅着纷繁复杂的味道,耳中是世间的喧嚣。
钟黎将手机放下,他将双手平放在双腿上,他试图朝着窗外看去,但车窗上只是倒映了一张疲倦的脸庞。
“苏元....”
钟黎轻声的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个现在对于很多人,对于他自己同样也是意义非凡的名字。
“我咧个娃娃哦~”
“你在搞啥子哦~”
....
耳边传来了几道极为熟悉的口音,钟黎下意识朝着那边看去,最后他却没敢看去。
钟黎颓然的靠在椅子上,他看着车窗中倒映着一整个橘黄色吵闹的车厢,看着外面朦胧的大雪。
“川省,川军,汶川....”
钟黎轻声的呢喃着,双目微微眯起,宛若要睡着了一般。
.........
2008年1月21日 晚10:40 一家旅馆中
灾难真的会发生吗?
自己已经重生回来了,灾难真的还会再发生吗?
是夜,苏元听着耳边沉闷庞大的呼噜声,他侧卧在窗前,他看着外面茫茫的大雪,脑海中充满了纷繁复杂的思绪。
如果还会发生...
自己...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
就像谭老师一样,自己救不了他。
就算自己提醒了他,告诉了他未来的事情,他也相信了自己,但最后的结果是不会变的....
就算重复遇上一万次的那样场面,谭老师依旧会慷慨赴死,将生还的希望留给其他人。
而且就算自己拯救了谭老师,那其他人呢...
其他千千万万死在地震中的人们呢?
自己救不了他们,自己...救不了他们....
强烈的无力感充彻着内心,苏元抬起头来,一旁的窗户中倒映着迷茫而又软弱无力的自己。
苏元看着窗户中的自己,在无尽的悲伤与自我折磨中,一股邪念突然无端的从内心的最深处冒出。
如果....如果自己更早一点,更早一点想起来这件事,如果自己更努力一点,更加努力一点....
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是别人重生了,更厉害一点的人重生了.....
苏元看着窗户中的自己,一股对于自己的强烈厌恶感与鄙夷感如菟丝子般疯狂的爬满了整颗心脏。
如果....
在苏元疯狂厌弃与折磨着自己的过程中,苏元并没有注意到庞大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他也没有发现窗户中,自己的身后一道身影悄然坐起。
“嗯?苏元,你还没睡吗?”
沉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苏元陡然一个激灵,纷繁复杂的思绪此刻全部消失,苏元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我...我马上就睡了,爷爷。”
苏元慌乱的回应道,然而爷爷苏德义却坐起身子靠在了床前的靠板上。
“睡不着就等会儿再睡吧!苏元,爷爷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德义声音沉闷的说道,程开民的手指动了动,但却没有睁开双眼。
“爷爷?”
苏元不敢转过身子看自己的爷爷,他只敢看着窗户中爷爷的倒影。
“苏元,你到底想干什么?”
爷爷苏德义皱着眉头声音稍大的问道,苏元又一次绷直了身躯,他张了张口。
“我....”
我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当时我没能给出姐姐答案,后来姐姐说来这里看看....我答应了....
可是看看之后呢?
姐姐说去看看那里的人,去看看那里的山水,去记住他们,去不留下自己的遗憾....
只是看看这里的山水,只是记住他们,就可以不留下遗憾吗?
我....
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想救....
心中陡然出现了一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念头,也是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出现的念头,最初的念头。
然而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苏元的眸光中顿时充满了绝望与黑暗。
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呀!!
会死....
谭老师,余老师,钟老师.....
很多很多的人都会死!!
于黑夜中,无尽痛苦的记忆如影随形的跟着苏元,如梦魇般一一的自脑海中浮现而起,愈是去想,就愈是变得清晰。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又在耳边幻听而起。
愈是去想,就愈是绝望的痛苦与无奈,如猩红发黑的浪潮,将一切都无尽的吞噬。
我要做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到底做什么才可以拯救你们....
“苏元!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汶川县也到了,你到底....”
苏德义皱着眉头,他还在咄咄逼人的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元的身躯蜷缩而起,正在稍稍的颤抖着。
他也没有看到,窗户的倒映中,苏元的双眼此刻空洞无比,里面溢满了绝望的悲伤。
“德义!!”
突然间,一道厉喝声自房间中响起打断了苏德义咄咄逼人的追问。
苏德义疑惑的转过了身子,只见程开民蹙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德义,夜已经深了,该睡觉了。”
程开民声音沉闷的说道,
苏德义张了张口,程开民眼神严厉的看着苏德义,苏德义什么都没说就又钻进了被窝中,他背对着苏元,重新闭上了双眼。
“苏元,睡觉吧!夜已经深了!好好睡觉吧!”
程开民从床上下来,他走到了苏元的身前,他动作轻柔的将苏元身上厚厚的被子朝上拉了拉。
“不要多想,睡吧!先睡吧!我们都在这里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阳总会升起来的。”
程开民皱着眉看着面前脸色发白颤抖着,他熟练的伸出手抚摸着苏元的脑袋,声音沉稳有力的安慰着。
战后心理综合症,英文缩写ptSd。
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一种异常可怕的心理疾病。
它主要的表现症状为——恶梦、性格大变、情感分离、麻木感(情感上的禁欲或疏离感)、失眠、逃避会引发创伤回忆的事物、易怒、过度警觉、失忆和易受惊吓。
程开民对这种心理疾病很是了解,至于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很简单,他和自己的妻子苏清音都曾患上过这种心理疾病。
久病成医,所以程开民对于这种心理疾病有着清晰的认知与判断力。
但是,这种疾病会出现原因一般是两种,一种是遭受了过大的打击,另一种则是创伤的感情长久的无法淡去。
他与苏清音会患上这种心理疾病,是因为参加了异常惨烈的战争。
可是苏元....
程开民看着身前床上这个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额头微微冒着虚汗,整个人都蜷缩颤抖着的男孩。
刚开始在车站的时候,只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现在看来....
程开民目光微微一沉,程开民默默地坐在了床边,他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天气,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年卧雪前行的艰苦岁月。
程开民右手强有力的抓着苏元的手指,他口中低沉的吟唱起了一首军歌。
【雄赳赳,
气昂昂,
....
保和平,
卫祖国,
就是保家乡。】
听着这低沉有力的歌声,一种莫名的温暖顿时从程开民的指尖传递到了苏元的身上。
一时之间,如雪遇骄阳,那些纷乱的念头,那些猩红的记忆,那些无止尽的幻听与幻觉逐渐就消融在了歌声中。
很快,平缓微弱的呼吸声就从手底下小声的传来。
“睡吧!我们的都在这里的,会没事的!太阳会照常升起来的。”
程开民声音温柔有力的小声说着,他再一次的抚摸着苏元的头发,动作轻柔极了。
.......
2008年1月22日 早晨9:15分 成都站
历经了快十七个小时的辗转,钟黎终于抵达了川省。
好不容易抵达了川省,按道理应该尽快下了这趟劳人筋骨的火车才对。
然而在火车到站后,钟黎却长久的未敢下车。
直到乘务员用着熟悉的口音催促起,钟黎才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颤巍巍的从火车中走出。
站在站台口,钟黎听着耳边嘈杂而又熟悉的口音,看着这些陌生但却异常亲近的人们,他的双眼却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
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自从那场战役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踏上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了。
钟黎双目微红的看着周遭陌生的站台,他站在人群中,他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明明很久很久不曾幻听起这样的声音。
但在今天,在此刻出了火车,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后,钟黎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些声音。
大家一起出川!一起救国!到时候大家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了!!
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成为大英雄,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
几十人同去,一人得归....
百人成连,一人得活....
他如何能回?又如何敢回家看看?
“兄弟,赶车不?”
忽然间,一道试探性的声音自身后打断了钟黎的思绪。
钟黎恢复了清醒,他转身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一个穿着棕灰色休闲装,有着长短不一络腮胡的大叔顿时出现在了视线中。
“啊~赶车。”
“兄弟,去哪里?”
“汶川县映秀镇走吗?”
“汶川县映秀镇?阔以阔以!我刚刚才送人到那里回来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