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早早地斜倚在床榻之上,神色略显疲惫却又透着一丝笃定,他在静静等着张绣的到来。张济深知张绣的脾性,知晓他一旦做出那等逾矩之事,必定会陷入极度的情绪过激之中。而胡车儿兄弟,便是他提前精心筹备的应对后手。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只见胡车儿兄弟二人押着张绣匆匆赶来,张绣的双手被绳索紧紧捆绑着。张绣的双眼布满血丝,一片通红,那模样仿佛一只被困住的野兽,满心的懊悔与羞愤。他一见到张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身体因内心的煎熬而微微颤抖,羞愧难当地说道:“叔父,侄儿今日犯下了弥天大错。侄儿酒后失了理智,竟与婶婶发生了那等不堪之事,侄儿简直猪狗不如,本已无颜再见叔父。却不想被这胡车儿兄弟二人强行押了过来。如今既已见到叔父之面,叔父若是想要杀了侄儿以泄愤,或是对侄儿处以重刑,侄儿绝无二话,悉听尊便。只愿叔父不要因为侄儿这等不肖子孙而伤了身子,致使病情加剧啊。” 张绣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话语间满是对自己过错的追悔与对叔父的愧疚。
张济满脸的不以为意,他看着张绣,微微皱起眉头,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愚蠢又糊涂。不过就这么点事儿,你便要死要活的。你可知道,如今我张家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咱们家族的延续、香火的传递可都指望着你。你若是轻易就寻了短见,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又如何对得起我这把老骨头,更别提列祖列宗了。”
张绣被绳索紧紧捆绑着,听到叔父这番话,心中的羞愧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满脸涨得通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地自容,当下便将头狠狠朝着地面磕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他的额头便已是一片青紫,那触目惊心的颜色仿佛是他内心悔恨的直观映照。
张济瞧着张绣这般模样,眼中满是心疼与焦急,可无奈自己身体虚弱,没有半分力气。他转头对着胡车儿二将怒喝道:“你们两个是瞎了吗?没看到少主这般模样?还不赶紧将少主扶起来,把绳索松开!”
二将赶忙手忙脚乱地将张绣拉起来,慌慌张张地为其松绑。张济刚一说完,张绣趁着松绑之际,又要往胡车儿腰间的弯刀摸去。张济见状,焦急地呼喊:“胡车儿,快拦住他!”同时,脸上带着几分愤怒与无奈说道:“你这糊涂东西!”话语间,情绪一激动,张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张绣被这突发状况惊得呆立当场,整个人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站着,甚至都忘了该怎么坐下。胡赤儿急忙奔到张济身旁,轻轻为其拍背顺气,一下又一下,过了好半晌,张济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呼吸逐渐平稳。
张济的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额头上青筋微微暴起,他提高了声调,声音在屋内回荡:“不就是一个女人罢了,我都未曾将其放在心尖之上,你却在这儿如此折腾,又是寻死觅活,又是这般忸怩作态,哪里有半分大丈夫应有的气概与洒脱!”
张绣听闻,身形猛地一震,随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双眼满含泪水,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说道:“叔父,可她无论如何,毕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的婶娘啊,这身份既定,伦理昭然,侄儿怎能违背。”
张济不屑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脸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什么婶娘,莫要再提这虚头巴脑的名分。她不过是我在这乱世之中强娶过来的寻常女子罢了。你且看看这世间,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此乃平常之事,何足挂齿。你再瞧瞧你现在这般模样,失魂落魄,像个被抽去了脊梁骨的懦夫。难道胡车儿未曾向你言明,这一切皆是我特意安排邹氏前去伺候你的?”
张绣一脸茫然失措,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胡车儿是说了,可侄儿实在不知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隐秘与曲折。叔父,这可是关乎伦理道德的大事啊,一旦传扬出去,小侄我丢人现眼不过是小事一桩,可叔父您戎马一生,辛苦积攒的一世英名将会毁于一旦,侄儿万死莫赎。”
张济听到这话,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继而骂骂咧咧道:“哼,我本就是从西北那荒蛮之地走出来的一介莽汉,双手沾满鲜血,在这刀光剑影中求生存,哪还有什么所谓的一世英名?莫要在我面前装糊涂,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是你对邹氏那小娘子早生了情意,我何必费这诸多周章,大费脑筋。”
张绣嘴巴微张,欲要解释,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张济见状,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是老糊涂,什么都看不出来。从你平日里看她的眼神,那丝丝缕缕的情意,我早就洞察于心。我之前屡次三番地给你提亲,你却都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冥顽不灵,对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毫无兴趣,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迷恋上了邹氏这个女人。既然你对她情根深种,叔父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索性便把她给你。”
张绣期期艾艾,面红耳赤,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叔父,这……这实在是与理不合呀。这等违背伦常之事,侄儿怎能做得。”
张济不耐烦地大幅度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恼怒:“什么他妈的合不合道理,在这乱世之中,生死都难以预料,哪有闲情去理会这些繁文缛节。我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土,将死之人,这身后的家业,这家族的兴衰荣辱,都要一并托付给你了。我还指望着你能在我百年之后,为我披麻戴孝,让我能入土为安。更何况仅仅只是一个女人。你若是因这个女人一直深陷其中,不肯娶妻生子,致使老张家断了香火,后继无人,那我张济才是真正的张家罪人,万死难辞其咎。我这大限将至,邹氏跟了你,也算是寻得了一个好的归宿。只要你心里不嫌弃,叔父我是真的毫不在意。你个小犊子,给我牢牢地记清楚了,日后定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张绣内心仍被那纲常伦理紧紧束缚,仿若深陷泥沼难以挣脱。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口中说道:“叔父,您莫要再言语了。小侄犯下如此不可饶恕之错,实在是无颜面对叔父。往后小侄定然不再与邹氏有任何瓜葛,不日便搬去军营居住,也好避免两人相见时的尴尬与难堪,省得叔父为此动气伤神。”
张济一听这话,顿时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气急败坏地吼道:“我知道,他妈的,老子这般费尽心思、绞尽脑汁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在这儿跟我较上劲了。你若敢搬到军营去住,老子现在就命人将邹氏带来,一刀杀了她了事,省得老子看见心烦意乱。”
张绣望着张济盛怒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发虚,眼神也开始躲闪游离。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重之时,贾诩终于缓缓步入屋内。他一进来,便敏锐地察觉到这叔侄俩之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场面僵持不下。
贾诩满脸堆笑,脚步匆匆踏入屋内,眼神快速地在盛怒的张济与倔强的张绣身上掠过,而后憨态可掬地开口打圆场:“主公,究竟是何种缘由致使您叔侄二人之间火气这般大呀?”语毕,他旋即转向张绣,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佯装出一副责备的神情,可那眼神里却藏着真切的解围之意,轻声说道:“少主啊,您也清楚主公如今身患疾病,身体不适。即便有天大的事情,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交流沟通吗?何必非要惹得主公如此动怒呢?您赶紧给主公赔个不是,如此一来,这风波便可就此平息,咱们皆大欢喜,此事也就算彻底揭过了。”说话的当口,贾诩一个劲儿地向张绣使眼色,那眼神里有暗示、有劝解,更有几分急切。
怎奈张绣仿若铁了心一般,对贾诩递来的眼神全然不予理会,依旧梗着脖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喝着粗气,那模样就像是一头被激怒却又不肯屈服的犟牛。
张济见此情景,气得手指都微微颤抖,冲着贾诩喊道:“文和先生来了,你可搞清楚状况,你得好好劝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今日可不是我故意要与他为难,而是这小子自己在这儿跟我较上劲了,你瞧瞧他这副模样。”
贾诩一脸疑惑地询问张济道:“主公,您这火急火燎地将我唤来,我至今还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不知您叔侄二人究竟是因何事而这般恼怒?”
张济满脸怒容未消,狠狠地瞪了张绣一眼,气冲冲地说道:“还不是因为这混账小子迷上了邹氏那个女子,一直拖着不肯成亲。我心里寻思着,我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既然对邹氏有意,那我索性成人之美,把邹氏给他让他得偿所愿,也算是给邹氏寻个日后的依靠。本指望这小子开窍之后,能多娶几房媳妇,好为我老张家延续香火,开枝散叶。可谁能想到,这小子与邹氏有了一夜风流后,非但不领情,还在我这儿要死要活的,闹个不停,真他娘的把我肺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