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的轮回,于神帝落尘而言,不过回首刹那。
世人常说高处不胜寒,但几万年时光,他的心湖依旧如湖水般波澜不惊。
无疑,他是一位优秀的帝王,一个强大且坚定的领导者。
从懵懂的神果到万人敬仰的神帝,他孤身一人行色匆匆,情感淡薄的他从来没有为世间万物停留。
直到,神树结出善果与恶果,他与神子昭昭的千年羁绊正式开始。
昭者,旭日之明也,光辉灿烂。
落尘给提前出世的善果取名昭昭,寓意美好,祝他来日光明灿烂。
不为其他私情,只为他看中了昭昭的天赋,想要将他培养成下一任神帝。
毕竟,他向来如此“公平公正”。
他把孤僻的神子带回自己神殿教养,给幼小脆弱的他准备服侍的侍女,给矜贵挑食的他准备衣物吃食,甚至给孤僻娇气的他寻找玩伴。
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昭昭并不接受他准备的任何东西,冷漠异常的小神子常常躲在偏殿角落,一待就是一整天。
神界事务繁忙,落尘空闲的时间很少,尽管如此,在听见侍女段玉形容的小神子状况,他也不得不对他上心。
知道昭昭想念与他同一母树的弟弟,为把念想断绝在摇篮,他常常与昭昭道:“神,不应对众生之外的事物产生感情。”
既是告诫懵懂悲伤的神子,也是警告作为神帝的他不可心软,不可在意。
但,千年的朝夕相处,他用千年时光培养翩翩少年,如何能不在意,不关心?
......
神界肃穆庄严,落尘的神殿冷冷清清,唯一能够作为观赏之物的,也只有殿宇前方那座莲池。
莲池莲花常年不败,金莲银莲交相辉映。
偶然一次,他看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昭昭孤身一人趴在莲池旁看莲花。
璀璨金眸中第一次浮现喜爱,他眉眼微松,视线忍不住为他的欣喜停留。
昭昭在看花,落尘在看他。
可惜看花的幼崽警惕回头,看见落尘一瞬间,稚嫩的眉目紧紧皱起,一副十分不待见他的模样。
欲踏出的脚步犹豫,变缓,停止。
最终落尘也没有走出那一步,只是在这之后给他准备的衣服上都绣着莲纹,莲花池里的莲花越发缤纷灿烂。
他不善言辞,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照顾着昭昭成长。
也许真是应证那句“谁养大的像谁”,昭昭的性格几乎与少年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一样的孤僻,一样的冷漠,一样任何事物不上心。
落尘心如明镜,知道昭昭不上心的事物之一,好似.......也包括他。
他虽无奈,但不意外。
毕竟他是那般的不近人情,几乎没有给过昭昭需要的慰藉。
一日,落尘终究没忍住叫停了转身的昭昭,彼时的幼崽已经长成少年,马尾高高束起尽显少年意气风发,惊艳绝伦。
他眉眼放柔,语气随意:“在这世上,可还有你在意之物。”
内心的期待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他神色淡淡,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他担心昭昭说没有,更担心昭昭说有,但其中并没有他的名字。
莲纹锦衣的少年回头,发丝飘扬,他于朝阳余晖中朝他抬眸,冷冽金眸中闪过一丝温情。
落尘一愣,漫不经心撑着额头的手慢慢放下,只听他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但不多。”
“曾经是溯,现在是你。”
是你。
那一刻,落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多年来的付出在这一刻好像有了结果。
“你又要警告我,不可对众生之外的事物产生情感吗?”少年面无表情:“放心,我会压抑自己情绪,不会让你失望。”
冷淡语气萦绕在耳边,多年前说出的话缠绕在颈间,令落尘窒息。
跳动的心开始落回远处,昭昭的平静衬托这时候的他,格外可笑。
落尘听见自己声音同样平淡:“知道了,最近仙术修炼的如何。”
仙术,剑术,修为,他与他之间,好像只有这个话题。
除此之外,落尘与昭昭说过最多的话,几乎都是反驳与教导。
“昭,不可挑食。”
“昭,不可懈怠。”
“昭,不准闹脾气。”
他如同一个严厉的师长精心教导一个属于自己的“得意弟子”。
但,他是昭昭的哥哥,不是他的师长,他们之间似乎不应该如此疏离冷漠。
与此同时,落尘还感觉到了自己教育的失败。
按理说,在如此严苛环境下长大的神子昭,应当会严于律己尊师重长。
但昭昭依旧如同小时候一样爱发脾气,尤其是面对他时,常常一句话不乐意就给他甩脸色,然后就是大半个月不理人。
听闻楚衍教导溯很有方法,尊贵的神帝放下身段,常常前往桃林请教。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落尘,在这一方面瞻前顾后,费尽心思。
楚衍闻言每次都笑话他:“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没有小孩不惧怕棍棒,”他笑嘻嘻道。
“荒唐,哪有你这样教导小辈的!”落尘反驳。
昭昭在他身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委屈,他没让其他人欺负昭昭,也没让自己欺负他。
“你看看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昭神子都被你骄纵到天上去了。”
“听说你还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任神帝,”楚衍摇头:“可是,昭神子如此性子如何担当神帝重职。”
每当这时,落尘就要开始反思。
他试着不再哄闹脾气的昭昭,但他计划常常坚持不到半日就妥协。
最后也就放弃了,昭昭每日练剑修习仙术已经够累了,他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压力。
反正,他骄纵长大的神子, 惹出的祸事就由他善后好了。
他略显天真想着。
神族寿命漫长似乎在这一刻体现作用,落尘庆幸自己生命无限,能够用无限的时光照看幼小的神子长大成人,为他善后。
可惜世事无常,他的神子弟弟,在从神树落地后一千零三年时,彻底从他的世界离开。
他绝望,但无法阻止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