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竹一抬手,拂开了衣摆,让裴轩抓了个空。
她这动作透出来的冷漠,让裴轩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陈青竹低眸看着他,淡声道:
“做错事造成的伤害,可不是一句知错就能弥补的。”
裴轩以为她的口风有所松动,心中大喜,连忙表决心:
“我知道!母亲,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任何事吗?”陈青竹问。
“对!”裴轩狠狠点头,“我什么都愿意做!”
陈青竹嘴角露出淡笑,手指掐动片刻,道:
“两个月后的七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宜添丁进口。”
“你既然诚心悔过,那便为了朕的江山社稷出继给大臣吧。”
裴轩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
她居然要把他过继出去!
在这个重视名分的古代,一旦过继,就再也无缘皇位了。
原本压抑的委屈与愤怒,在巨大的刺激下,全部化成滔天怒火,让他瞬间失去所有理智,再也没法维持先前谦卑乖顺的假面。
“不!我不同意!”他大声喊道。
“我都已经如此诚心向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残忍?”
从他最近的种种动静,陈青竹便知道,时至今日他也依旧没看清过形势,不自量力地想要争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偏偏自身能力又十分有限,却自以为聪明,连争夺的计谋手段,都显得那般愚蠢浅薄。
“残忍?”陈青竹冷声道,“朕若真的残忍,就该为了避免争储带来的动荡,直接杀了你。”
“出继,是朕能给你的唯一生路。”
前提是,他自己能把握住这条生路。
这是一个充满了陷阱的通告。
他若从此安分老实地做个大臣之子,勤恳读书,好好为国效力。
她或许还会在他有了子孙后,看在后代的面子上给他封个伯,叫他能有爵位传家。
可若是还抱有非分之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便还是死了干净。
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裴轩的心智。
她的话都说得如此严重了,他也完全没领会其中的深意,满脑子都是她要把他过继出去。
“你不公平!为了给裴蓉清除障碍就这么对我!这不公平!”
“我是唯一的皇子,我才应该是太子!要过继,也该把裴蓉过继出去!”
巨大的刺激下,他开始口不择言,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了。
陈青竹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儿子!
“不管是心性还是能力,你与蓉娘相比都差远了。你有什么资格做储君?”
看到她脸上的鄙夷嫌弃,裴轩越发愤怒不甘,闻言立即质问道:
“你都没培养过我,又怎能断定我在接受同样的教育和历练后,不能胜任?”
陈青竹冷笑一声:
“可笑,我凭什么放着孝顺又聪慧的女儿不选,去培养一个为了做嫡子不惜逼我去死的白眼狼?”
她又不是闲得慌,凭白给蓉娘树立竞争对手,还搅得朝堂也不得安宁。
裴轩咬牙,愤恨地看着她:
“你果然还在记恨我!天下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一直揪着孩子小时候做的一点小错事不放?”
陈青竹只觉得可笑:
“呵,时至今日,你也还觉得那是小错事。”
她离府的时候,他已经不算小了。
至少在心智上,什么都懂,在侯府和书院,为人处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童周全多了。
他并非是因为懵懂无知才那样说。
而且,就连现在,他似乎也依旧理所当然地认为,
她生了他,就必须为他牺牲所有,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要包容原谅他的所有错误与伤害。
似乎在他心里,做了母亲,就成了什么低人一等的贱人一般。
陈青竹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该是相互的。
这样狼心狗肺的孩子,还想让她保持慈母心肠,简直是做梦。
“本来就是小事,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又没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裴轩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
陈青竹却不想再在这个无可救药的儿子身上浪费时间。
“来人,把他送出宫去,朕不想看到他。”
她径直吩咐道。
立刻便有两位乾清宫的侍卫走了进来,还算客气地对裴轩道:
“裴二公子,请吧。”
裴轩看到两位带刀侍卫,总算是冷静了一点。
他到底是不敢让侍卫把他拖出去。
他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那些追随他的权贵看到他被他这狠心的母亲如此对待,也容易生出异心。
裴轩离开后,陈青竹把蓉娘召了过来。
“娘亲!”
殿内的其他人都被屏退出去,因此蓉娘也恢复了活泼的本性,一进殿就小跑过来依偎到了陈青竹身边。
陈青竹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柔声道:
“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必跑这么急。”
蓉娘笑着道:
“如今内阁事情不少,我路上少费点时间,也可以和娘亲多待一会儿嘛!”
陈青竹嘴角微弯,露出柔和的笑意:
“内阁人手不够,便扩几个人进来,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娘亲放心,我有分寸着呢!”
两人闲话了几句,陈青竹这才说起正事:
“我最近打算派你去秦省招抚义军,你可愿意去?”
蓉娘有些疑惑:
“娘亲分派了任务,我自然愿意去的。”
“可……秦省不是已经派了祝昌明去吗,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陈青竹道:
“那倒没有。只是,你以太子的身份前去,更能展示我大熙朝的诚意。”
“而且,刚才你兄长混进宫里来找我了……”
她把裴轩的表现,和自己对他的安排都告诉了蓉娘。
“这是对他,也是对那些追随他的权贵们的考验,你得离开京城,才能让他们看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