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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当然有不少优点,说出去曾跟随某某大家学习过也是一笔资历,当然,缺点也是有的。

王一旦不喜欢你的老师或是学派,他甚至都不会见你一面。

或是你的学派曾经得罪了某个权贵,他也不会让你出头,不需要什么,只一句话就够了。

加入学派拜师的那一刻,个人与学派就已经绑定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今天下显学主要是儒墨法三家。法家得了唐国,墨家也去了唐国,唯独儒家靠着有教无类广收弟子维持影响力。

百家大多都是很看天赋和缘分的,尤其是道家和阴阳家。

他们轻易不会收徒,遇到天分好和眼缘的才收,所以弟子一直很少,也当不成显学。

墨家要求入门者必须放弃曾经的身份,学习技艺,对每个人都要一视同仁。

至于农家,堪舆家则需要日日下地干活,实验。

掌握一门能力不容易,跟着儒家学经典出师是最快的,也是最方便的,所以它保持着不错的活力。

不过君王们还是最喜欢法家,那个君主会不喜欢只听从自己命令的鹰犬呢?

法家就是为君王而生,他们服务于王权,为了大王可以毫不犹豫地赴死,也不在乎面子和名声,简直太完美了。

沈宁和赵婴深刻改造了原始的法家,把它打造成一柄君王最顺手的利刃,即便是没有变法的国家,法家也相当受欢迎。

姬琮恍然大悟:“所以霁儿一开始只读书,有了钱才练武。”

崔祁笑眯眯地说道:“正是如此。学武在战场拼杀是最快也是最便宜的,可不能保证活着回来。”

“很多时候比拼的就是力气,瘦弱的肯定打不过健壮的,所以啊,必须吃得好才行。”

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霁儿的力气不小,这都源于以前云姬尽力给他买些鸡子酥酪,崔祁来后营养更好了,他自然也有了力量。

唐王吃的不差,可他太累,很难得到休息,所以他现在可能都打不过霁儿。

“阿祁,那你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风险给霁儿开经脉呢?”

崔祁沉默一会,才说道:“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老去死亡是很痛苦的,我自然也不想他死。”

“除了这个办法,我也不知怎么做。再者,霁儿若能踏上仙途,就彻底跟唐国和唐王没有关系了,夺嫡是件恐怖的事,我不希望他参与进去。”

利益从来动人心,道玄的秘境里躺了不知多少尸骨,都是为了机缘秘宝而死。

而历代夺嫡惨案更是数不胜数,霁儿纯善,云姬也没有强大的母家,就算他身后有崔祁这个红尘仙,也敌不过嗷嗷直叫的兄弟姐妹。

政治看的从来不是个人的战斗力,不然项羽吕布怎么会落到惨死?

尽可能拉拢更多人,让大多数人满意即可,剩下的敌人就好办了,直接碾过去。

姬琮突然想到什么,他说的很迟疑:“阿祁,你可以问问唐王和赵婴,他们肯定也知道你的心思。霁儿没有势力,只是个质子,他们应该不会理我们的。”

崔祁也是无奈:“之前与赵婴谈话,他有试探之意。后来见我不愿,他也不再提及。他们心思深不可测,我也不知该不该说。”

姬琮则道:“论心思深,我们肯定敌不过,可为何一定要试探,直接说不好吗?霁儿本来就是弃子,即便死去唐王也不会在意,修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崔祁觉得也对,他一向果决,心里犹豫一阵,也能很快决定。

这也是他修行速度快的原因之一,心性太复杂的人念头多,就不如单纯朴素的道心稳固。

赵婴还在格院,他平时基本都在这里泡着。

正给剑珣讲新技术时,怀中的咫尺镜忽然不停发出乐声,吓了她一跳。

“老师,怎么回事?”

赵婴从衣襟取出铜镜,放好,念诵了一段诗,崔祁的脸清晰地出现了。

“崔先生,不知何事?”

赵婴神情照旧,没有胭脂,原本惨白的脸色露了出来。

崔祁则面色阴沉:“我要为霁儿打开经脉,让他踏上仙途。只是有可能会死。唐王毕竟是他父亲,我想问问他的打算。”

赵婴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霁儿要彻底退出唐国的斗争。

没等赵婴回答,剑珣先开口了:“您就是崔先生吗?大王已经立了我为太子。”

崔祁愣了一下,才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我的确是崔祁,太子你好。”

剑珣笑道:“我听相邦说您博古通今,习有仙法,清新俊逸。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崔祁讪笑道:“没想到幼渔对我评价那么高,真是谢谢了。对了,不知太子排行第几?”

她淡淡答道:“我是大公主熏,现在改叫剑珣。”

崔祁有些震惊,唐王竟然如此大胆,立女子为太子。

赵婴淡然道“崔先生为何惊讶?我记得你曾说过女子也可以当家作主。”

崔祁被古人说迂腐,心中自然不平,他抬高声音:“自然,大公主少年英杰,崔祁佩服。”

赵婴笑了出来,“临渊,其实立大公主是我和大王商讨后的决定。”

“想必你也知道大秦和它的灭亡,我看到了,这些年来一直想办法在克服新法的弊端。可是不行,想统一只有一条路,大王时间不多,唐国需要一个坚定的后继者。”

崔祁神情严肃:“是的,秦亡是必然。你想过兼并结束唐国的出路吗?”

原本崔祁也不明白为何六国一定要反抗,始皇帝一死天下瞬间分崩离析,可来了这里,他才体会到其中不易。

赵婴苦笑:“我留了一卷法令。等到统一那日再用。”

崔祁冷笑道:“幼渔,你知道做不成。

“我知道,到了那日,六国的情绪都是对着唐王族的,不彻底清洗或是换一个皇帝,他们绝不会放手。”

“而且军功集团不会答应放弃军功爵,弃用士人,军法治国,天下迟早大乱。”

赵婴很诚实,他想知道崔祁有没有办法解决。

谁料崔祁直接回答:“不行,没得办。你现在用的顺手的势力,来日未必不是阻力。那么多朝代顶多撑个两百年左右,唐也做不到。”

赵婴虚心问道:“可有延寿之策?”

崔祁冷声道:“没有,除非改变政体。再是明君贤臣也不行。要么就是剩个空架子,由各地领主架空,现在这样能维持个几百年。”

“幼渔,我知道你的构想,可这根本不现实,没有完美的策略。你看,现在列国征战,很多问题可以掩藏。”

“一旦平静下来呢,问题不会消失,等总爆发那日也晚了。我没有办法,霁儿的事尽快答复。”

崔祁说着挂了铜镜,他不想再废口舌,也没有办法。

一个王朝的崩坏往往是从底层开始的,上层自救也没什么用。

赵婴长叹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他不愿承认多年努力付诸流水,可现实就是如此。

“崔先生果然直接,没用啊,没用。”

剑珣则道:“事在人为,老师已经提出了问题,后人自然要解决它,不行亡了国也没有遗憾。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也尽力做到最好,那就够了,后世会记得有国名唐。”

“太子通透,自从知道秦的终局,我就夙夜忧叹,试图找出一个完美的解法。可是没用,我进行了千百次推演,每次都以亡国为终点。没想到死前倒是放下了。”

赵婴说话间突然咳了起来,血液从他的鼻腔和口中涌出,素色衣袍沾了一片片黑红。

他原本就是强撑,而今听到崔祁的否定,心中郁结之下吐了血。

剑珣慌乱不已:“老师,我立刻回宫找太医。”

赵婴摆摆手:“不用,我还没死呢。还能再撑一阵。你说的对,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即可。你去问问大王同意公子霁修行吗,别提我的病。”

剑珣想去搀扶,被推拒了,她只好快步前往王宫。

见太子离去,赵婴费力地撑起身体,叫来陈盈。

“相邦,你怎么了?”

陈盈很惊讶,平时的赵婴虽瘦削,可从未如此模样。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对太子有何看法?”

赵婴气若游丝,服下身上一直带的药后慢慢坐了起来。

玉瓶中的药好似不会消失,每次吃完都纹丝不动。

因为他是变法大臣,全国都盼着他赶紧去死,所以他不能露出病态,必须精神健康地面对所有人。

他不敢死,新法还有许多不完备的地方,需要他来修正。

可是没办法,唐王要死了,他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