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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夕阳总是美不胜收,太阳消失的更早,晚霞却久久不散,映照在纯白的雪地,为白茫茫的世界增添了几分色彩。

崔祁垂眸:“我以前最不喜欢晚上的夕阳,后来也不再思索这样的问题了。”

夕阳意味着天要黑了,小伙伴们被迫分离,回家还要被骂弄脏了衣服和脸。

长大后人人行色匆匆,披星戴月,哪里看得见夕阳?

“我曾经也不喜欢,一旦太阳落下,卫王宫就会传来呵斥殴打和唾骂。大母不是温软如水的女子,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所以她身上总是带伤。”

姬琮回忆起父母在轮回前的最后一次对话,神情空茫,而今他们都进入了新的生命,不该再执着了。

两人都不是文人,没有好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好继续向前。

在山中过夜很不安全,崔祁寻了处山坳,把棉花袄铺在积雪薄的空地:“我以前睡雪地也是这样的,应该不会太冷。”

在道玄除邪祟的时候崔祁也常常风餐露宿,他虽然讨厌在荒野过夜,但道玄的荒郊野岭太多了,他有灵力傍身,被风吹雨打也不会生病。

姬琮摸了摸:“很凉。”

但他还是给面子地躺了下来:“才十月,卫国不到十一月是不会落雪的。”

崔祁整理好衣裳也躺了下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间要比平原冷的。”

“阿祁总是有许多道理。”姬琮双手枕在脑后:“说来越王后也快生产了,只是泄露一本启蒙书籍,唐王便要她死,真是凉薄。”

崔祁眯着眼睛,避免雪地反射的光线伤害双眼:“别小看《百科》,唐国崛起的一部分秘密就在书中。唐王的确凉薄,如果她不凉薄昭王也不会选她的。”

要求君王的品行是谏官的事情,崔祁对这个群体致以极高的敬意,君王为了面子一般是不会杀人的,但晾着也足够惹火了。

明明做错了就是不改,然后继续犯错,这对于以规劝君王为职责的谏官来说还不如死掉,好歹留个死谏的美名。

现在的谏官还没有发展到裹挟民意逼迫君王的程度,他们一板一眼地依据礼法对君主进行规劝,为此不惜性命。

“我还记得幼时母亲带我踏雪,她的院子有一株梅花,开的特别好,是凌霜傲雪吗?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姬琮陷入了回忆,卫王宫的梅花是天子当年欣赏过的品种,每逢开放洁白如雪,他那时不懂得观赏,只会闹着要折下。

崔祁淡淡地蕴出笑容:“梅需胜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北海有一种梅花,一甲子才会开花,花开之时如血,艳丽到了极致。可惜此花不能移植,只能在北海的灵脉生长。”

他曾经在北海度过二十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不过那里的草木也十分稀少了。

在复生后,崔祁的身体和神魂也经历过不契合的情况,为了稳定躯壳,他在身体长到十二岁便去了北海。

大陆的最北方荒凉安静,崔祁的记忆也尚未完全恢复,但他不想拉着其他人和自己来苦寒之地吃苦,拜别了师长同门后独自去了北海。

生活总是不易的,他搭建了一个冰屋子,没有食物就不吃,没有柴禾烧水便饮雪。

深深浅浅地过了二十年神魂才得以完全融入身体,他的外貌也长到了弱冠,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孔。

回到宗门没多久,崔祁还在享受悠闲的高人时光,竹叶的祭祀却把他召唤过来,亏得之前怪灵池呢!

“道玄灵物万千,能在此方生长的却不过一掌之数。”姬琮掰着手指,“只有半月莲花,甲子草和阴魂铃了。”

甲子草不需要灵气,只需要时间,十甲子才能从地下破土而出,然后很快枯黄,生的和普通杂草没有区别,看到用肉眼也无法辨认。

阴魂铃则是需要厉鬼的养护,只要消散的魂魄足够多,它们便能旺盛。

阴魂铃的花朵呈铃铛状,若是摘下放到耳边就能听到厉鬼的哀嚎。

因为奇特的习性,阴魂铃是道玄修士除邪祟的重要参考,如果是成片的阴魂铃,修为不足的就快跑吧,这片土地的厉鬼太多了。

“无论哪里都有生命在顽强地生长,西边的高原最荒芜的所在也有地衣。”

崔祁彻底闭上眼睛,他是真的困了,可姬琮却抬眼望天,今夜是新月,星子也隐藏在大雾和雪中,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崔祁已经睡熟了,姬琮却是无法入睡,伴着落雪和清浅的呼吸,他清淡地笑了。

朝阳升起,崔祁也从睡眠中清醒,彻夜的大雪终于停下,几声啼叫昭示着又是新的一天。日光清寒,朝露成霜,两人再次上路。

崔祁玩笑道:“不用写课件的日子真是逍遥自在,我的毛笔都换了几只。”

“上课是真的累啊,我的黑板也换了数块。”

两人相视一笑,都过去了,晦暗的经历不是沉溺的借口,该向前了。

崔祁展开羽翼,姬琮则踏风而行,高山被远远地抛到身后,能如此轻松的时间不多,每一次出行都该享受。

落在稷阳后,两人寻了客栈,店家的打扮不像是商贾,更像是文士,浅色长袍,头梳发髻,用木簪细心盘好,胡须也是精心打理的形状。

见二人士子打扮,店家热情许多,还送了一份紫苏。

山间冷泉的雪水鱼肉质紧实,配上紫苏入口甘冽,但崔祁吃不惯生肉,只是夹了几块便不再动了:“这菜倒是新鲜。”

姬琮吃的欢实:“没想到今日这么幸运,能有冷水鱼的鱼脍,比起秋水的鲤鱼要好吃。”

“那就好。”

崔祁端起粟米粥吹走米壳后慢慢喝了下去,他对燕地的烈酒一直念念不忘,不过今日不适合饮酒,想来给云夫人带回去也是欢喜的。

这间客栈和主人很像,处处充斥着文人的精巧,看木柱的漆应是开张不久。

楼上的房间提供了热水,崔祁泡了茶,两人随意地谈起山中见闻,姬琮道:“没想到燕国的雪这样多这样早,之前来虞国便觉得冬天到来的极快。”

“越到北方越是寒冷且冬日漫长。”崔祁想到了北海,那里是道玄的最北方。”

“每年的一半时间在漫长的黑夜中度过,另一半时间则是冗长的白昼,在那里住的久了很容易丧失对时间的观感。

为了不忘记时间,崔祁给自己做了一个计时器,每到六个时辰就提醒他该休息了,没事做的时候他便和寒鸦说话,不然他恐怕要因无尽的虚无和寂寞而癫狂。

寒鸦是北海唯一的鸟类,也是地面为数不多的生物,它们世居于此,因矿脉而生,同时也保护矿脉。

一开始寒鸦不理崔祁,它们讨厌来取矿脉的修士。

后来在崔祁锲而不舍的精神下,终于有几只寒鸦愿意同他讲话:“你也是倔强,为什么不用灵物的身体?白白跑来北海受苦?我们若不是不能离开矿脉,也是要出去看看的。”

崔祁笑道:“我也想啊,可是我的神魂无法融入,而且我很排斥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几位有名字吗?不如我来取,就叫寒鸦一寒鸦二怎么样?”

“可不要欺负我们,你这是偷懒,我们每只寒鸦都是不同的,怎么能取这样敷衍的名字?”

胸前有一小撮白色羽毛的寒鸦十分不满:“你叫崔祁,凭什么我们要叫一二?”

崔祁点点头,:“我再重新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