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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十四州的掌柜便亲自带着一份宋家的女眷在十四州的消费记录过来。

这些东西不止是十四州有,女子香露首饰不必旁的物件,极易暴露身份,譬如外室与暗娼,有些首饰铺子记不清楚,卷进了一桩桩官司里,前车之鉴犹在,多半这些香露首饰的铺面,都是私底下记一本暗账。

只是十四州的不是暗账,是明账,几月几日,谁家小姐买了什么香露香膏,都有人专门记着,用的差不多了,换季或者出了新香便会在人来时提上一句。

宋家是乡绅,家中姑娘养的还算精细,零花不少。

赵妨玉翻看着手掌薄薄的一本册子,上面一共也只记录了十来行东西,但花的银子,已经有了一千多两了。

宋家这位姑娘来的不多,但凡一出手,没有个百十来两银子出不来,十四州最贵的护肤品,她日日不曾断过,香露更是隔三差五的买,算得上十四州的忠实客户,只是等杨家铺子开起来后,她在十四州买香露的频率减少了一半。

“我记得,五妹妹的出嫁时,一共陪嫁了五千两?”

春芍点了点头,这是公中的分例,庶女出嫁都是五千两银子,旁人添置的不算。

但按照宋姨娘的秉性,估计半辈子继积蓄都送到那陪嫁里了,再有这些年来赵悯山明里暗里的接济,估计能凑出来个六七千两银子。

赵家已经是巨富,家中姑娘的陪嫁的压箱银子也不过才六七千两,这六七千两,仔细一看,竟然是不够这小姑子花上几年的。

只粗粗一看,赵妨玉便断定赵妨云多半是情况不好。

宋家再是富贵,也可能容许家中女子这样大手大脚,多半是婆母找由头扣了赵妨云的嫁妆出来。

“看着,宋家规矩如何?”

京城家家户户都有一套规矩,赵家自老太太起,便不行那等要媳妇服侍的作风,又不是老的动不了,再说身边一大堆丫鬟婆子,哪里用得上主母服侍?

连带着梅循音,日子都是极好过的,哪里像旁人家,光是站规矩便要站个一两年。

掌柜的低头回忆:“瞧着,不如官家出身的姑娘。”

赵妨玉想也知道,宋家的这位不算大客户,所以掌柜的多半也没有关注。

挥挥手,春芍带着掌柜的去底下喝茶,而后再喊人送掌柜的回去。

掌柜的推辞,春芍拉着她的手直说不必:“大冷天的你来一趟也不容易,王妃瞧你鞋子都湿了,一路上怕是走过来的吧?”

“马车上备了新的鞋袜,鞋子袜子都是新的,我们几个自个儿做来穿的,不抛费什么,不必担忧。”

“年节接着上元,铺子里事多,你可不能倒下了。”

春芍拉着掌柜的手将掌柜的送到车上,车夫送了掌柜的回去。

等春芍重新回来,赵妨玉已经从书案移到餐桌前。

赵妨玉晚间一向没什么胃口,挑了几筷子吃下去,又喝了碗小馄饨,吃了些羊肉,睡前又吃了半碗乳饼。

“去查查桃花镇附近,最好是不在京城的当铺。”

“瞧瞧有没有人去当五妹妹的嫁妆。”

春芍应了声,转头便撞见周擎鹤进来。

周擎鹤洗了头发,坐在炭盆边上烘,赵妨玉原本想起来,被周擎鹤按了回去:“你都睡下了,别再起来灌了风。”

周擎鹤还记着今日赵妨玉问他桃花镇的事,特地派人去调了些桃花镇的卷宗。

“桃花镇近十年来,一共有十二卷卷宗记录在案,其中两样都牵扯到了宋家。”

周擎鹤此话宛如平地惊雷,赵妨玉彻底没了睡意。

她小时候是与赵妨云有些不对付,但也没有不对付到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磋磨无动于衷。

不是说她心软,而是两人有摩擦时,赵妨云还是个实打实,猫憎狗嫌的熊孩子,后来赵妨云安分许多,赵妨玉也入了宫,后面便多半没有交集了。

一个是宠坏了的孩子,赵妨玉可以接受,甚至期待她被社会教育一番。

但身为女子,她不希望看到赵妨云受到的教育,是如李书敏那般,被婆家悄无声息的吞吃干净。

世道这般,但赵妨云也罪不至此。

“这两宗都是强抢民女,后面结了案,结果是宋家将人买下来。”

赵妨玉蹙眉,强抢民女,便说明这被抢夺的姑娘并非宋家家仆。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是何等嚣张的做派?

宋姨娘到底知不知道她找来的这好亲族私下里是这等腌臜模样?

“怎么买下来?那好好的农户,还能卖身为奴?”

周擎鹤直接派人将卷宗抄录了一份回来。

“这卷宗是在京兆尹找到的,结案匆匆,多半是宋家私下塞了银钱。”

“我派人去查那两家农户,只查出来这两家农户如今已是宋家家奴,女儿留在宋家为奴,娘老子都叫发卖出去了。”

赵妨玉闻言,忍不住轻捶床板:“哪里来的混账!”

这样行事,多半是农户被胁迫了,不得不卖身为奴。

本来这世道女子行事便比男子艰难许多,这被强抢的两家的女子肯与宋家人对簿公堂,显然就是抱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结果却忽然卖身与宋家为奴,还不是一人卖身,是一家子都叫宋家买去了,显然另有隐情。

但无论如何,都足以证明,宋家不是个好地方。

也不知这门亲事到底是哪路神仙在保佑,竟然能顺顺当当的成了。

也就是赵悯山如今成了庶人,但凡他还在朝为官,也不会叫赵妨云被骗去这样的虎狼之地。

赵妨玉次日一早便将这些消息送回赵家。

宋姨娘一听闻,整个人都哭晕了过去。

清平院里都回荡着她的哭声:

“大夫人,您救救云儿吧!千错万错都是我这瞎了眼的姨娘害了她啊!”

“是我叫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越过夫人为云儿定亲事,但千错万错都在我身上,您要如何处置妾身都好,只求您能救一救云儿啊夫人!”

“她也喊了您十几年的娘啊!”

宋姨娘一醒,便抱着大夫人的腿哭,她知道自己这般不体面,平日里也不会露出这粗俗的一面,但事到如今,她除了求大夫人别无他法。

她的面子不重要,只要大夫人愿意救她的云儿,她就是去倒夜香一辈子也使得!

大夫人看着宋姨娘哭肿的双眼,忽然想到了远嫁的赵妨薇。

“你若不偏袒,好生教导,妨薇此时便该嫁在京中,有妨薇撑腰,她如何能有今日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