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蓉蓉点开那个叫丹心的人发来的私信:
蓉蓉,我是鲁彤彤!!!
你一定要看到这条私信!!!
我前几天在商场看到你和一个渣男在一起,我怕你被骗,特地提醒你!!!
真爱生命,远离李希承这个渣男!!!
后面发来的内容,简直触目惊心。
一张张女性被虐待,被欺凌的照片。
鲁彤彤还发来了她和李希承之间的经过。
一开始,她和李希承恋爱,也像祝蓉蓉一样,收到了很多礼物。
李希承对她也挺好的,甚至她一度幻想嫁给他。
可后来得知他真面目的时候害怕了,才试图通过纠缠他,惹他厌烦,怀上他的孩子威胁他,来让李希承放手。
李希承逼迫她打了胎,她本想就这么切割干净了,谁知道她父母非找到了李希承,逼着他给钱。
鲁彤彤其实当时害怕极了,更怕说出真相,她父母也要受牵连。
又恨自己怎么会生在这么一个浅薄愚昧的家庭里,眼里只有钱。
怕父母这么一闹,闹出事情来,最后要了十万才算结束。
她给祝蓉蓉发这么一段,也是希望祝蓉蓉早日醒悟,不要在这样一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祝蓉蓉看完这些,心都凉了,更是心痛于鲁彤彤和那些女孩子的遭遇。
她关了直播,撤了设备,回到办公室独坐。
吴主任来恭喜她,直播一炮而红。
祝蓉蓉只能勉强笑笑,却实在没有力气应对。
吴主任见她脸色不好,问,“小祝,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祝蓉蓉挤出了一个笑说,“是啊,有点不舒服。”
吴主任关切地问,“是不是第一次直播有点紧张?我全程看了,效果很好,收益怎么样?这笔钱我问了,以后可以归到我们的公益性收入,我本来就打算请你那位小李总来做一个新媒体工作室,现在好了,启动资金就有了。”
祝蓉蓉脑海中灵光一现,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
这收益是早就约定好了的,反正最后不能到个人账户。
打赏的人,明显就是李希承,而李希承通过打赏的钱,再拿下市局信息中心的项目,合理地把这个钱拿到手。
那么这些钱怎么来的呢?
是黑钱!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洗钱。
她忽然就从高富帅的幻梦中惊醒了。
是啊,李希承根本就不是做什么正经生意的,她跟他谈了这些日子的恋爱,难道还没发现吗?
钱来的容易,所以花起来不心疼。
吴主任见她还是面色发白,于是让她好好休息,不行就早点回家。
祝蓉蓉答应了。
等吴主任走了,祝蓉蓉连忙给鲁彤彤发消息问:今晚在家?
鲁彤彤很快回复:不,玫子姐给我介绍了工作,我现在租房,在渤东园这里。
祝蓉蓉:晚上我们去明华坊见面说。
鲁彤彤:你来的时候千万小心!
祝蓉蓉:明白!
叶墨珲输液结束,还要回到区里上班。
祝玫问,“受伤的事,要告诉其他人吗?”
叶墨珲道,“我先和卫仆东商量一下,你去打探一下孙悦清有没有上班。”
祝玫答应了。
她为了避嫌,叫了徐彦,让他去建设局调取资料,并且把孙悦清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徐彦。
徐彦回来之后说,“人在,在上班。”
祝玫问,“状态怎么样?”
徐彦疑惑道,“挺好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祝玫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却是无解。
她吐了口气道,“人没事就好。”
徐彦听她这么说,反锁了办公室的门,问她,“到底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
徐彦道,“喂,姐,你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啊,说啊。”
祝玫长出口气,靠在椅背上发了会儿呆,忽然问他,“你觉得渤江怎么样?”
徐彦听了一愣,冷笑一声道,“全天下都一样黑,怎么?你突然发现渤江很黑了吗?”
祝玫道,“可能我在大城市待久了吧,也可能是小时候,体会不深刻。”
徐彦说,“哪里都一样,这个社会就是黑暗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就行了。”
力所能及。
祝玫问,“什么是力所能及?如果我朋友被绑架了,我却无法救她,我发小参与了黑社会组织,我也没法挽救他,看着他越陷越深,算是见死不救吗?”
徐彦震惊问,“你在说什么?”
祝玫问他,“你在公安有朋友吗?”
徐彦道,“有的,你忘了吗?我大伯是公安的政委。”
祝玫笑了笑道,“渤江公安什么情况,你心里知道吗?”
徐彦道,“就那样呗,哪儿都一样。”
祝玫问,“最后呢?内乱,战争,大家一起毁灭?”
徐彦笑了笑说,“关我什么事呢?我们这种屁民,能干嘛啊。”
祝玫扔了一份材料给他道,“行了吧,去帮我把这些资料调一下。”
徐彦“喂”了一声说,“我才刚回来。”
祝玫道,“这活儿特别适合徐少爷。”
徐彦翻了翻说,“怎么这么多数据都要?涉及到太多部门了吧?”
祝玫道,“嗯,瑞珂那边要的,要做前期测算,就因为不好弄,所以必须徐少爷出马。”
祝玫冲着他笑说,“你这脸值钱。”
徐彦问,“什么时候要?”
祝玫说,“尽快,我急着要。”
徐彦二话不说,说了声行,转身就去帮她查数据了。
祝玫不死心,又给谢衡打了电话。
谢衡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让一个民警给一家名叫夜夜盛歌的歌舞厅开单子。
这家歌舞厅最近从外面弄了一个歌舞团来表演,晚上生意不错,酒水销售、开台费也水涨船高,影响了赵坤龙的生意。
赵坤龙就让章坚这里,帮着开单子整顿。
这店在新江是新开的,能开出来,必然也给方方面面送过钱。
但又有什么用呢?
老板把他们几个执法民警,请进了他豪华贵气的办公室。
一人一个红包塞过来,民警们都看向副大队长谢衡。
某种程度上来说,祝玫的电话救了他。
他握着手机说,“我去接个电话,你们按照规矩办。”
这话说完,谢衡就走出了这家还未营业的歌舞厅。
谢衡握着手机,站在冬日的冷风里。
阳光甚暖,照拂在脸上。
他微微眯起了眼。
歌舞厅的一个女服务生大概是来上班了,走路姿态婀娜动人。
走过谢衡身边的时候,故意往谢衡身上靠了靠,抛了个媚眼。
谢衡皱了眉,视若无睹,握着手机接电话,问祝玫,“怎么了?早上的事情,想不明白?”
祝玫说,“怎么可能想得明白呢?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被抢走,我男朋友被砍伤,来抢劫的是我发小,我报警也没用,警察也是我发小,还劝我这种违法的事情大事化小,你说这事可笑滑稽吗?”
谢衡苦笑。
他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的这间歌舞厅。
阳光下,招牌是黑沉沉的,不像夜晚,灯光灿然明亮,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狂蜂浪蝶到这销金窟,一度春宵。
人性本恶,没有人经得起诱惑,要堕落是多么容易的事。
祝玫沉声说,“我刚刚给南子打电话了,我想他可能也出事了,你能不能帮他?”
谢衡说,“我帮不了他,我劝过他,他不听。”
祝玫忽然有些难过,她微微垂着头说,“谢衡,我真怕你在外面多待一天,进去就多关一年,你——”
谢衡说,“玫子,就现在的渤江,不管在哪里都活不下去,玫子,你明白吗?”
祝玫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每个人都好好的?”
谢衡说,“这就是命。”
祝玫说,“这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
谢衡问,“那你能怎么办呢?”
是啊,她能怎么办呢?
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看着办公室外透入的阳光,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尘埃。
和光同尘。
她心里一酸,说,“你保护好自己。”
谢衡却想说一句,让她多保重。
太多话想说,可是不能说。
谢衡说了声,“我知道。”
祝玫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开不了口。
谢衡望着满目的枯枝,却似乎看到了海棠开遍的春末。
她坐在树下。
满树娇艳的海棠,都是她的陪衬。
她笑得如银铃。
唱歌,那么动听。
年少的她,唱着他们尚不懂的爱情。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可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祝玫在电话那头还是不死心问了句,“杨南真那里,真的不能打招呼吗?”
谢衡说,“很难。”
祝玫说,“我只是这么问问,我知道,你也自身难保。”
谢衡沉默了一会儿,却又不想她失望,他说,“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祝玫说了声好。
过了会儿,谢衡给祝玫发来了一条消息:没事了。
祝玫回复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谢衡看着这个表情,神情柔和了些许。
如果可以,他想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即使她想让太阳永不落下,黑夜永不来临,他都想尽力为她办到。
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要是为她。
他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取了她的照片来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她有了那么好的归宿,他该为她高兴。
可为什么,心口会发痛?
要的太多会变得贪心。
做朋友已是今生最长久的关系。
他该知足。
收了钱包。
谢衡继续回去办案了。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打电话通知周善民,说市委书记宋修和约了明天下午要见他。
周善民自己心里明白,这阵子渤江多项工作全市垫底。
前几天,多部委下发了关于开展农民工欠薪的专项整治。
偏偏渤江出了好几个群访事件。
都是因为清理87师的用房搞出的矛盾。
那些老板被关了生意,就故意拖欠工资不发,让工人去闹。
华泽项目跑去了庭南。
招商引资全年完成情况倒数第一。
各项工作都垫底。
一时风雨飘摇,愁云惨雾。
周善民为了这些事,心里烦透了。
从市里开会回区里,周善民去新区逛了一圈。
发现原先他让公安、工商等部门联合贴了封条的厂房、商铺、居民楼,封条全被撕了。
这些用房丝毫没有清退的迹象,反而一切照旧。
他整个人暴怒了。
回到区委,周善民就先将黎沐风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
刚骂完黎沐风出气,周善民又接了市长张迪宇的电话。
昨天,华泽集团的项目在庭南落地开工了,市里却刚刚知道。
张迪宇来电,将周善民大骂一通,并把渤江的工业产值下滑,前三季度招商完成情况垫底等问题全部提了出来。
张迪宇不说卫仆东,专程盯着周善民骂,谁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张迪宇同莫闻熙不合,陆芝林借着二人不合,做了不少文章,让张迪宇对陆芝林颇多不满。
这次借着工作的由头,张迪宇肯定是要给周善民这个陆芝林的嫡系一些教训的。
周善民被一通训斥,就把奚清松叫去,也质问了一顿。
但奚清松平日里,经常往他办公室跑动,周善民觉得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骂了一顿出了气,也就罢了。
等周善民气消了,奚清松才把叶墨珲拉了出来背锅。
奚清松的理由很简单,叶墨珲背景那么硬,还是没让华泽项目落地,证明这件事确实很难。
也可以说,华泽集团根本没有诚意合作。
而最近那些工人上访,主要还是因为矿场关停,这件事最大的幕后推手,不就是让台星厂落户去了渤东园的叶墨珲吗?
奚清松劝周善民,把锅甩在叶墨珲身上,上头难道还能怪罪吗?
有本事就去怪叶家。
想来宋修和也不敢。
周善民听了奚清松的建议,倒觉得是个办法。
叶墨珲背景强硬,把锅甩给叶墨珲,宋修和应该也说不出什么来。
把奚清松数落了一顿,周善民却也听取了奚清松的建议。
奚清松走后,周善民特地问了黎沐风,叶墨珲怎么样。
奚清松先前进门的时候还如丧考妣,可走的时候,倒是满面轻松。
黎沐风多么敏锐,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听周善民问起叶墨珲,就知道是奚清松要甩锅,才特地打电话提醒叶墨珲。
然而今天周善民显然比前些天更暴躁。
周善民吩咐他,“明天下午所有安排都推了,我有事。”
黎沐风说,“明天下午原本是中心组学习,由您讲党课,已经通知了。”
周善民怒道,“我说我有事,听不明白吗?”
黎沐风应了声是。
周善民还想说什么,吴四平来了。
他看了一眼黎沐风。
黎沐风连忙退了出来。
吴四平来说钱绅的事。
钱绅被人举报了。
举报信内容不少,违规使用资金,挪用公款,各种罪名。
周善民气得直拍桌子道,“好啊!这样的人,怎么会送到区里来的?!”
吴四平道,“我听说,钱绅来渤江,最初是区里有人请市里领导推荐的。”
周善民皱眉道,“不可能,当时是刘卫国推荐的。”
吴四平笑了笑道,“领导,说不定是哪位区领导不希望提拔本土干部,特地去市里要了个人来呢?”
周善民问,“会是谁?”
吴四平道,“会不会是叶墨珲?他分管财政局。”
又是叶墨珲!
正想甩锅的周善民听到叶墨珲的名字,气得咬牙切齿。
他说,“他为什么要跟我作对?我对他不错!”
吴四平故意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这些旁观者都能看出来,您对他不错。但您看,人心换不来人心。估计是想你为他让路吧?这样的贵公子,早晚要升上去的,我倒是觉得他太急了。”
周善民气愤道,“他来了这半年,我对他可以说是信任有加,关爱有加,他怎么能这么做?!”
吴四平道,“领导,年轻干部,目中无人,他在乎你对他的好坏吗?他在乎的是你有没有占着他的位置。”
周善民仍然气愤地涨红了脸。
吴四平道,“书记,我给您个建议。”
周善民道,“你说。”
吴四平说,“渤江有渤江的规矩——”
吴四平的话还没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
周善民大叫道,“等着!”
可赵峰直接推门进来了。
周善民“啪”地一下,把面前的杯子砸了过去,一杯水直接撒在了赵峰身上。
周善民见是赵峰,倒是一愣。
吴四平也站了起来,连忙拿了纸巾,给赵峰递过去。
赵峰简单擦了擦道,“周书记,急事。87师部队的家属组织了五十几个人去了京城群访!”
周善民惊呆当场问,“什么?!”
赵峰道,“我跟您汇报一下,我带点人先去京城了,这里的事情,副书记闫珏代我维持,特地向您报告。”
说完,也不计较周善民泼的这杯水,直接走了。
周善民遇到这样的大事,六神无主。
还是吴四平走过去,关了门,对周善民道,“周书记,该做决断了,渤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该有人承担责任吗?”
周善民面色很紧张,眉头紧锁。
先前奚清松已经怂恿过他了,可他没有下定决心。
他问,“你是说叶墨珲?可他毕竟有背景。”
吴四平道,“越是有背景,别人越是会觉得他没有能力,搞乱这一切,也就情有可原了。何况,正因为他有背景,就算他被推出去,也不会承担责任,最后一定是一个风平浪静的结果。”
这和先前奚清松的建议如出一辙。
周善民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吧!”
吴四平道,“周书记,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先向陆书记汇报一下?”
明天下午周善民就要被市委书记宋修和找谈话,吴四平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得及时。
他的确得先得到陆芝林的支持,才能在后续的风波里站稳脚跟。
叶墨珲输了液,上了药,稍许好些。
伤口依然挺疼,好在是冬天,不容易发炎。
他回到区政府大楼,同卫仆东汇报了事情经过,卫仆东一拍桌子,说了句太嚣张了,却叮嘱他,那些证据还是要谨慎提交。
先前听了孙悦清说起的经过,叶墨珲清楚,区纪委那里,也同江焘是一丘之貉。
卫仆东说,“暂时缓一缓,得看准时机。”
叶墨珲点了点头说明白。
白天事情很多,下了班,怕他受伤的事被外公知道了让外公担心,两个人就住在市区,没有回村。
晚饭是祝玫做的,非常的清淡。
叶墨珲虽然口味不重,但吃得这么清淡,难免觉得嘴里没味。
他的手包扎着,抱怨道,“我都这样了,你都不能喂我一下么?”
祝玫说,“你有左手。”
叶墨珲说,“不方便,不习惯,不顺手。”
祝玫不搭理他,吃完就起身,回书房,不知在做什么。
叶墨珲虽然受伤了,还忍着病痛折磨,收了桌,拖了地。
他上楼,祝玫正在认真的写材料。
叶墨珲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惊讶问,“你想让瑞珂终止同繁都的合作?”
祝玫推了推电脑眼镜,说,“是。”
叶墨珲拉起她问,“为什么?”
祝玫说,“不希望。”
叶墨珲不语。
祝玫继续给瑞珂写那份内部参考。
部队涉及的土地使用情况,上面房屋的情况,涉及黑色产业的情况,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上面。
祝玫说,“我记得陈逢时他爸是全协委员。”
叶墨珲说,“是。”
祝玫道,“我不想你为难,能不能动不动用叶家的关系,你心里是最明白的,而我只想尽我所能,把这些黑暗的东西,通过我仅有的方式,让更高层看到。”
叶墨珲握了握她的手道,“玫,我想回一次京。”
祝玫看向他。
叶墨珲说,“我眼睁睁看着你朋友被抓走,看着你被打,你看,你的手——”
他抬了抬她依然淤紫的手,吻了吻说,“再这样下去,每个人都会是受害者。”
是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祝玫说,“坦白说,我想辞职,我第一次有了自己下海创业的念头。”
叶墨珲从身后抱住了她,两个人紧紧贴着对方,温存之中,是对彼此内心坚持的懂得。
他说,“你想创造一个小世界,保护你爱的人。”
祝玫说,“是的,我希望我的朋友们不再被威胁,不再被伤害,不必向现实低头。”
说到这里,祝玫的眼睛就红了。
叶墨珲拉了一个椅子过来,陪在她身边,看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