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开车回家路上,给谢衡母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第一次没有接通,过了十多分钟,祝玫又打了过去,终于接通了,却没有声音。
祝玫问,“是吴芳阿姨吗?”
吴芳接了电话,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你是谁啊?”
祝玫道,“吴芳阿姨,我是祝玫。”
吴芳这才放松了下来似的,笑道,“原来是小玫啊,我还当是谁呢,小玫啊,你怎么样?外公外婆还好吗?”
祝玫道,“外婆前几年过世了,外公还好。”
吴芳道,“好就好,好就好。”
祝玫道,“前几天碰到谢衡,他让我跟您说一声,他去出任务了,让你们不要担心。”
吴芳听了,“哦”了一声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祝玫道,“没有,他说要保密,我也不知道,只是让我跟您说一声。”
吴芳说,“哦,这样啊……”
这犹犹豫豫的口吻,祝玫没有接话。
吴芳道,“那你——”
“哐当——”
话还没说完,一阵嘈杂。
吴芳嚷嚷道,“哎,你这个人真是的,让你不要动,你有毛病吗?!”
祝玫开着车,只是听着。
谢衡的爸爸,当年是挺风流的一个人,一心想要发财。
谁知道,大起又大落,如今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谢衡的母亲吴芳,当曾是村里四朵金花之一,容貌俏丽,谢衡英俊的长相,遗传了他妈妈。
可他们连自己儿子失踪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吗?
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吴芳在那头吵完了,才重新听了电话道,“小玫啊,不好意思,你谢叔叔身体不好,刚才弄翻了东西,我去收拾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祝玫其实全程都听着,她笑了笑道,“没关系的,吴阿姨,你要是有困难,就和我说。”
吴芳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问,“小玫啊,那个,你方不方便借我点钱?”
祝玫问,“你要多少?”
吴芳连忙解释道,“小玫,我不是不还你啊,等谢衡回来了,这钱我就还你,只是你谢叔叔每个月医疗费比较贵,我现在手上有点紧……”
祝玫道,“没关系,我借你,你打个借条给我就行。”
吴芳听了就道,“好啊,好,好……”
原来是想借了不还。
祝玫道,“吴阿姨,我现在先回家一趟,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下午去看您和谢叔叔。”
吴芳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工作这么忙,就不要跑一次了,你加我微信吧。”
祝玫知道,吴芳现在生活窘迫,她好面子,肯定不想别人知道她处境凄凉。
于是应了声道,“好的。”
同吴芳打完了电话,祝玫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当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如今,却是一个两个过着这样的生活,让她也很不是滋味。
一路开回家,祝庆东看到祝玫回来了,问,“怎么今天这么早?”
祝玫却急不可待地,拿出了放在窗后头,放备用钥匙的水果糖罐子。
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U盘!
祝玫捏着这个U盘,手心发烫。
她应付了外公,上了楼,打开了家里的电脑。
她断开了所有网络,然后,插上了U盘。
可是U盘里,什么都没有。
祝玫疑惑极了。
打了叶墨珲的电话,说要见他。
江华静站在办公室,俯瞰市局楼下。
日复一日,她在这个办公室,已经第六个年头了。
办公室座机响了,她接起道,“我是江华静,请讲。”
对方道,“公安部,周延。”
江华静握着电话的手加了些许力度,她叫了一声,“师兄。”
周延笑了一声道,“师妹,领导对这次的事情很重视。”
江华静道,“会派您来,那是肯定的。”
周延道,“是啊,我现在在你们709办公室,和你们曾书记在一起,你也过来吧。”
江华静说,“好的。”
挂了电话,江华静的手指冰冷。
她又看了一眼楼下的景色,下定了决心。
江华静穿着制服,戴上了墨镜, 直接下到一楼。
然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群人站在一楼的大厅里。
周延!
江华静的脸色变了。
周延笑道,“师妹,现在跑,是不是太晚了?”
江华静明白,自己最终还是成了弃卒。
那个人没有太大的耐心等她去平息已经不可能平息的事端了。
面对周延,江华静仍然想要强装镇定。
然而周延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交代你该交代的部分,出来还能好好生活,如果敢乱咬人,结局你知道的。”
这句话,是警告,是威胁,也是最后一根绳。
江华静的脸色煞白。
周延说完这些,才对远处招了招手。
这时候,从门口岗哨处,出来了三个人。
周延对他们说了声,“带走。”
江华静腿一软,两边的女警察走过来,将她架上了车。
繁都市女子看守所的留置区。
江华静被搜了身,关押了进去。
曾经,都是她把人关进来,现在,她自己成了阶下囚。
她知道这里的全套流程。
曾经无数次,她也想过,自己留置的话,会是如何坚强。
可是临到头来,未知的恐惧却将她淹没了。
会被怎样对待?
那个人如果知道自己背着他养男人,会如何暴怒?
会不会下狠手把她弄死?
她对着门口看守她的女特保说,“我都交代,我要见周延。”
女特保却只是呵斥道,“坐好!”
然后,不再和她说话。
祝玫赶回区政府,叶墨珲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
祝玫进门,一脸严肃,叶墨珲问,“怎么了?”
祝玫打开了他的电脑,然后,插上了U盘,依然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叶墨珲看向她问,“谢衡给你的?”
祝玫点头道,“他说过年去外公家拜年,吃了水果糖。但他过年根本没来过。外公家的水果糖罐子一直是拿来放备用钥匙的,我也不知道谢衡什么时候把这个U盘放进去的,可是打开却什么都没有。”
叶墨珲仔细看了看那个U盘,也觉得疑惑。
他说,“黄沛是技术方面的专家,或者我寄给他看看?”
祝玫摇头道,“不能邮寄,我怕弄丢。”
叶墨珲说,“那就等过年吧。”
祝玫却说,“我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线索,否则他不会特地提这么一句。”
叶墨珲说,“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线索,涉及的人会很广,只怕更麻烦,你先收好,过年我们回京找黄沛研究一下,再急也得先看过内容再说。”
祝玫答应了,握着这枚U盘,就像握着谢衡滚烫的一颗心。
这里面到底会是什么?
谢衡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这个。
收好了U盘,叶区长还要去开个视频会。
祝玫回到办公室,心神不宁。
谢衡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那么谨慎。
可U盘里,到底是什么呢?
徐彦晃荡着进来了,看到她,疑惑问,“姐,你不是今天请假了吗?怎么还来上班?”
祝玫瘫在办公椅上,问他,“你觉得这次联合办案组来,会查出什么来?”
徐彦在她身边坐下,打开外卖软件,递给她,让她点奶茶。
他说,“总会查出一两个,但翻天覆地?我认为不可能。”
祝玫点了奶茶,把手机还给他道,“你的悲观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彦问,“谢衡怎么样了?”
祝玫道,“见到他了,被联合调查组带走调查了。”
徐彦问,“放出来了吗?”
祝玫闭上眼,摇了摇头。
徐彦叹了口气道,“谢哥人不错,可惜上了贼船,要下来就难了,估计也要吃处分吧?”总不会要进去吧?”
祝玫说,“不知道。”
徐彦也仰靠在办公椅上,歪了头看向她道,“总会过去的。”
祝玫说,“其实都是骗人的,我爸妈是在我初二的时候车祸去世的,当时所有人都说节哀,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了就真的是没有了,怎么可能不难过呢?简直是每次想起来都会难过。后来大四那年,我和我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当时好朋友告诉我,总会过去的。可是分手了就是分手了,遗憾,就永远是遗憾了。”
徐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祝玫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人就只有一辈子。”
徐彦紧紧抿着嘴,说了句,“姐,我心疼你。”
祝玫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通过了谢衡母亲吴芳发来的好友请求,转了一万元过去,注明是借款。
叶墨珲一个小时后就回来了,打了分机道,“我现在要出去开会,等我一起下班?”
祝玫说,“你的会可真多。”
叶墨珲说,“就是因为上面那些人啥也不会,才要开会!”
祝玫被他逗笑,说,“给我做饭就等你。”
叶墨珲道,“我就没吃过几次你做的饭好吧?哪次不是我做?”
祝玫道,“我就确认一下。”
叶墨珲说,“我没想要饿死自己。”
祝玫说,“那我就等等你吧。”
这勉为其难的口气。
叶常务气结。
组织部打来电话通知祝玫,让她写辞职报告。
徐彦见她点开了辞职报告的模板,吓一跳问,“你要辞职?”
祝玫点头道,“是啊,不想干了。”
徐彦“啊”了一声问,“你要离开渤江?”
祝玫道,“不是,我要去渤江投资任职了。”
徐彦问,“为什么?”
祝玫道,“体制内不适合我,当初考进来,纯粹是失业了,又想回来陪外公,就来了。现在老东家邀请我回去,组织部让我转去渤江投资,我觉得也不错。”
徐彦道,“可是你同姐夫结婚之后,他分管国企,你能转去渤投?”
祝玫眨了眨眼。
徐彦也眨了眨眼。
祝玫道,“好样的,你发现了盲点。”
发消息问男朋友。
叶墨珲:好像是个问题,你也可以考虑转去繁都投资,如果你不介意董事长是刘卫军的话。
祝玫:收入一样吗?
叶墨珲过了很久才回复:问了一下,繁都投资二级公司正职,年薪比渤江投资副职,多10万一年。
看在钱的份上,祝玫道:我去!
叶墨珲看了半天,没明白这是一句感叹句,还是一句陈述句。
叶墨珲:你是去还是不去?
祝玫:去!我穷!
叶墨珲默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资单:比穷,你比不过我。
祝玫把试用期工资单发过去,卖惨,没带怕的。
两个人互相向对方哭穷,真是天生一对。
春节的脚步临近,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
过年前最后一天,不做人的周善民,还要召开区委常委会。
常委们被拖住了放假的脚步。
叶墨珲作为常务,大年三十还要值班,惨无人道。
春节前的最后一周,祝玫先是被渤江区的组织部副部长叫去谈话。
谈话主要是征询她的意愿,因为去繁星集团任职,就要剥离公务员身份。
唯一的问题是,她以后理论上是50周岁退休。
祝玫内心想,求之不得,面上笑着说,服从安排。
她在手机上发消息给男朋友表示:我干到50岁就要退休了。
叶墨珲掐指一算:羡慕啊,等你退休了就可以游山玩水了,我也要努力提前退休,不然我怕你一个人去有危险。
祝玫看着,嘴唇就勾了起来。
祝玫,:老了还能有什么危险?
叶墨珲:你多危险啊,财貌双全,得带个保镖。
祝玫想问他讨句情话:老了还有什么貌?
叶某人:有礼貌。
祝玫:[pia]
跟这人说话,就没几句正经的。
当天下午,组织部就通知她,去繁都投资面试。
其实这么多年,对于刘家的印象,并不深刻。
祝玫只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母亲总是坚持要带她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她母亲一直觉得,毕竟是生身父母,虽然因为婚姻而有些隔阂,但时间久了,终究能消弭隔阂。
父亲虽然平日里从不提自己家里的事,但每年过年的时候,总会带她去见一面。
她对刘家,最初是没有爱,也没有恨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的始作俑者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奶奶,或许如今,她也依然会陪着自己的父母,每年去看他们一次。
可是没有如果,她失去爸爸妈妈,已经快二十年了。
谢衡给的U盘依然无解。
叶墨珲觉得里面的内容,恐怕涉及机密。
公安会找到祝玫,也许与这个U盘相关的人,也会找到祝玫,不如以静制动。
祝玫没有提那天会面的细节。
也不觉得有必要,详述自己为何会被叫去劝谢衡。
她只说,因为自己是祝蓉蓉的表姐,所以被叫去了解情况。
她和谢衡之间,是独属于年少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