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开门,问,“怎么回事?怎么出车祸了?”
联络员道,“还不知道,是交警大队报告的方区,方区现在已经赶去现场了。”
杨琼道,“先报瞿斌书记,叫驾驶员,我们也去现场。”
叶墨珲却拉住了杨琼道,“杨书记,别急,我们去现场,也不过添乱。”
杨琼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点头道,“你说的对。”
叶墨珲给方诚打电话,问情况。
方诚说,“车都撞毁了,对方直接没了。”
叶墨珲问,“黎书记呢?”
方诚道,“去抢救了。是在埠山段出的车祸,交警中队报上来的,因为车上有区级机关公务车的标识,他们才特地跟我报的,现在我还在路上,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看到了现场照片。车上除了驾驶员,另外还有两个人。查了用车单,是沐风书记用的车,电话打不通,应该是他,已经120送医院了。”
叶墨珲听后,请杨琼报了瞿斌。
瞿斌在市里开会,一听这情况,当即叫了市卫生局局长联系绿色通道,安排将人直接送去繁都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叶墨珲和杨琼去了繁都人民医院。
路上确认了,车里除了司机,另外两人是黎沐风和陶树青。
杨琼一直缓不过神来,问,“是不是弄错了?”
叶墨珲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联系方诚道,“我怀疑——”
他还没有说完,方诚就说,“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这件事交给我。”
叶墨珲说,“好。”
挂了电话,叶墨珲又联系了祝玫,说,“黎沐风出了车祸,现在直接送到繁都人民医院,你和黄泳思说一声,让她过去。”
祝玫听了一愣,问,“你说什么?”
叶墨珲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前男友。
他顿了顿说,“黄泳思的丈夫出了车祸,现在正送繁都人民医院去抢救。”
祝玫这才明白他刚刚那一顿的意思,她说,“我没什么,我和黄泳思说。”
叶墨珲说,“抱歉。”
祝玫说,“别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时候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老婆比他更直接,她问,“你大妈是首都医院的吧?准备好联系专家会诊。而且这事有点蹊跷啊,是不是因为这阵子的扫黑禁毒行动?”
女强人不愧是女强人,真是凡事都往最坏,却也是最有可能的方面想。
叶墨珲刚才和方诚也都是这么想的。
叶墨珲说,“已经去调查了,我和杨书记现在在去繁都人民医院的路上,会诊的事,我来安排。”
祝玫今天在市里开会,她让monica通知了黄泳思。
黄泳思只觉得天都塌了。
祝玫让monica安排人,为黄泳思照顾家里,让沁沁陪着黄泳思去繁都人民医院。
瞿斌得到了消息,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繁都人民医院。
医院院长直接安排了一间小型的会议室,让他们开临时会议。
杨琼、叶墨珲等人都在。
黎沐风的母亲张芬得知自己儿子出了车祸,到了医院哭天抢地的。
黎沐风的父亲黎顺也来了,老丈人黄博达在急诊室外走来走去,频频摇头,坐立不安。
陶树青和司机的家人也来了,接替黎沐风的区委办主任苗福仁六神无主。
倒是余章平,调度了两办的人员,安排了值班值守,又让还在走提任程序,将要去建设局上任的机关事务中心主任彭红杏过来安排后勤事务。
驾驶班的司机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了这样的事,老婆直接哭晕了过去。
驾驶员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生活在岭北一个村里,彭红杏接了过来,就在繁都人民医院就近安排了宾馆入住。
黄泳思此刻倒是表现得很坚强,她把黄博达和严淑劝了回去,让他们回去照顾儿子轩轩。
祝玫赶到的时候,以公司的名义,给黄泳思了一万块。
她说,“这是公司的名义给的,你先照顾好家里,工作上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安排的。”
黄泳思拿着钱,五味杂陈,却没有掉眼泪。
祝玫说,“有需要就和公司联系。”
她还吩咐monica,跟进后续的情况。
叶墨珲联系了大伯母孙筠,安排了专家远程会诊。
京城的黄家也得到了消息。
车上的三个人里,黎沐风坐在车的后排,没有系安全带,所以受伤最重。
颅内出血,多处骨折,送到医院的时候,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现场乱哄哄的,祝玫不想久留。
其实,她心里也很难过。
人非草木。
虽然一切都过去了,但曾经,他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叶墨珲安排完了会诊,也不再多留。
现场就交给余章平处置,瞿斌把事件善后工作交给了杨琼负责。
两个人一起回家,开车路上,车上的气氛也很沉闷。
祝玫道,“我有点难过,我并不希望他发生这样的事。”
叶墨珲握了握她的手说,“我还后悔让树青去了工作组,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出这种事。”
祝玫说,“希望他们能挺过去。”
叶墨珲拍了拍她的手背。
祝玫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
两天后,黎沐风被跨省转运去了京城治疗。
祝玫批了黄泳思两周的假期,并道,“放心陪着过去,家里的事最重要。”
黄泳思其实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请假,谁知祝玫先批了假给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并为她去同刘滟打了招呼。
祝玫说,“我和他都过去了,但我依然希望他一切都好。你是我的下属,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放心去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再来,有需要告诉我。”
黄泳思咬着嘴唇,哭着说谢谢。
区公安分局抽调了人员,调查这起车祸。
但这件事,看起来,似乎的确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是人为造成的。
最后,方诚只能确认,这的确是一场交通意外事故。
由于黎沐风和陶树青出了车祸,渤江的扫黑行动暂时停滞了。
但渤江的发展,却不能停止。
六月中旬这天,瞿斌看着渤江的经济运行数据,叫了叶墨珲去他办公室。
叶墨珲正在拆快递。
今天是祝玫的生日。
他这个月试探性地没有交房租。
攒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
祝玫说要买望远镜的。
但他发现了,这人太忙,说过的事情转头就忘。
不像他,记得她每个月的例假,还记得她所有爱吃和不爱吃的。
记得她内衣和鞋子的尺码。
还记得她的银行卡和保险箱的密码。
这真不怪他。
自从发现他过目不忘的技能之后,祝玫领了证就把贵重物品扔给他保管了。
还说,婚前财产如果丢了,就要他赔。
这特么可真是亏本生意啊。
然而瞿斌召见,不得不见。
被迫营业的叶区长赶去区委,等候见瞿斌。
前一档出来的是廖薇和方诚。
方诚看到叶墨珲,耸了耸肩。
叶墨珲进了瞿斌办公室,如瞿斌这样游刃有余的人,这小半年,眼见着两鬓都生出了白发。
他揉了揉眼睛,对叶墨珲道,“珲珲,别站着了,坐吧。”
叶墨珲在瞿斌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
这个办公室,自从周善民走了之后,叶墨珲就没怎么来过。
因为同瞿斌熟悉,很多事都是会后三言两语就定了,倒是很少有正儿八经来汇报工作的时候。
瞿斌等联络员为他泡了茶,关了门出去,才说,“渤江可真是个烂摊子。”
叶墨珲见他摊在面前的厚厚一摞材料,问,“是案子的事吗?”
瞿斌说,“这只是其中之一。你自己分管财政,你最清楚了。”
叶墨珲让钱绅把财政情况打了个专报报给瞿斌,瞿斌应该是看了。
瞿斌道,“去年年底,要不是市里给了一笔转移支付,这年根本过不去,但今年只会更难,你该知道的。”
瞿斌把钱绅打的专报抽了出来,说,“渤江错失了产业转型的机会,往后日子只会更难。开源也要节流,借着现在那么多基层干部出事,缩编。”
减少一个人一年就减少几十万的人员支出。
叶墨珲道,“前几年已经清退了一批人。”
瞿斌点头道,“已经开了头,就继续干下去,我和杨琼说了,不用怕得罪人。渤江已经乱了,不妨再乱一些,乱而后治。”
叶墨珲点了点头。
瞿斌继续道,“原先华泽集团想落地渤江,后来黄了,有点可惜。但我听说,这阵子,北化工集团在找地方,要搞一个新能源产业园,做磷酸盐阶梯开发,我觉得江口那里很有条件,你去了解一下。”
叶墨珲一听就懂了,瞿斌叫他来,是希望他促成这个项目。
叶墨珲的三叔和北化工的掌门人关系很好。
他先前也听说过这个项目。
瞿斌道,“还是得发展产业,招大引强啊。这阵子工业数据虽然不行,但固投上来了,多亏渤东园的转型,但产业不提前布局,三年五载都看不到成果。你有资源,要用好。”
叶墨珲应了一声道,“当时华泽的项目也是可惜了,其实负责人竺绪忠是我的老领导,原本想落渤江的。”
瞿斌说,“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北化工的项目,一定要争取下来。沐风虽然出了车祸,扫黑还是要继续。方才我和廖薇、方诚都布置过了,你和杨琼也要支持好他们。”
叶墨珲说,“我明白。”
瞿斌坐在办公椅里,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
他说,“珲珲,你是我外甥女婿,我们也说点实在的。当官这件事,走到哪一步,其实并不是自己主观能决定的,你这样的背景,做到局级,我想也是没问题的,但再进一步,就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
叶墨珲道,“瞿叔叔,我也跟您坦白。对于个人升迁,其实我并不追求,你说妹妹这么能干,我还能有啥追求?”
瞿斌听了笑了起来道,“你说的倒也不错,小玫现在一个月收入能抵你三个月吧。”
叶墨珲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没敢问。”
瞿斌又笑。
叶墨珲道,“反正比我多很多,那是肯定的。至于我,能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就够了。”
瞿斌点了点头说,“为官一任,虽不说能做到造福一方,但离开的时候,不被别人戳脊梁骨,骂我是个昏官、庸官、贪官,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届任期其实很短,能做成的事也不多。有些人急于成事,反而会坏事,但尸位素餐,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呢?”
瞿斌这话,说的很客观。
叶墨珲说,“是的,来了渤江,我才更觉得肩上有责任。一个恶劣的政治生态,造成的危害,我算是亲眼见到了。”
瞿斌说,“是啊,在恶劣的环境里,善良者会遭遇不幸,勇敢者不敢抗争,方诚那里的案情通报,你看过了吗?我在想,如果这些事不被发现,渤江又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
叶墨珲想到了祝玫的那些发小。
这些活生生的人,才让他对腐败这件事,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说,“不可想象。”
瞿斌也说,“是啊,只知道渤江乱,不知道乱成这样了。但珲珲,至少在我们手上,我们要把事情做干净,要有敬畏。”
叶墨珲说,“我明白。”
瞿斌道,“沐风的车祸,我让方诚继续关注。”
叶墨珲看向瞿斌。
瞿斌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他认真地看着叶墨珲道,“只要有疑点,就不能放弃,这是你姑姑说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叶墨珲问,“刘雯姑姑在岭中办案,很忙吧?”
瞿斌笑道,“她喜欢办案子,她一直说想被抽调去办大案,这次总算如了她的愿了。”
叶墨珲道,“律政佳人。”
瞿斌说,“女人的事业也很重要,小玫现在在繁星,我看她也干得风生水起。”
叶墨珲说,“是的。”
瞿斌道,“我的意思你明白的,不管前人怎么样,我们也并不是说有多远大的志向,但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要对得起自己。我知道,北化工项目如果要落地,会很难,你有困难尽管提,需要我出面的你就说,但这次不能像华泽那样不了了之。我的想法是,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叶墨珲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