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上楼去了,祝玫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旧事重提,外公也一定是难过的。
祝玫抱着叶墨珲,抱着这温暖的身躯,哭湿了他的肩头。
他温柔地陪着她。
她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叶墨珲红着眼说,“什么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为什么现在才查到线索?”
祝玫也有这样的疑问,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是谢衡?”
叶墨珲说,“世界上不该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谢衡有u盘,国安来找谢衡,这真的是巧合吗?”
祝玫道,“我前几天联系了负责谢衡案子的孙律师,他说谢衡的案件有疑点,证据链不全。”叶墨珲问,“涉及到国安的那一部分呢?”
祝玫摇了摇头说,“孙律师没有提到,所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有人要让谢衡当替罪羊。但也许,谢衡他——”
一直在追查她父母当年的车祸。
叶墨珲搂了搂她。
祝玫靠着他说,“老公,我不敢想谢衡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那我——”
他说,“会很难过,很愧疚。”
祝玫点头。
叶墨珲抱着她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等他出来以后,多帮他一把。他在里面,我们就帮他照顾他的爸妈。虽然规矩严格,要见他一面,也不是不可能。”
祝玫说,“我知道。”
叶墨珲道,“即便不是真的,爸爸妈妈很爱你,但他们已经去了,我们也该珍惜身边的朋友。”
祝玫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她又说了一遍,“我不敢想谢衡如果是为了我——”
叶墨珲说,“我知道的,你们感情很好,小时候他经常来你家,你俩在二楼房间里打魂斗罗,打输了还吵架,我在房间里都能听到。”
祝玫被他逗笑了,红着眼睛,鼻子都红了。
叶墨珲吻了吻她的鼻头,又帮她擦了眼泪,叹息说,“你呀,你这个人,看着强势又难搞,其实你呀,最善良了。”
说到这里,他又顺势抱住了她。
祝玫盯着他问,“什么叫难搞?”
叶墨珲说,“你听错了。”
祝玫瞅着他,目露凶光。
叶墨珲说,“你看,多难搞。”
祝玫捶他。
两个人靠在一起,祝玫又重新看了一遍父亲的日记,说,“当年不敢看,如今其实看着,也还是会心痛的。”
叶墨珲问,“嗯。”
祝玫问,“瞿斌是不是原本想来婚礼?”
叶墨珲道,“是的,你爷爷本来想送你点东西。”
祝玫道,“我知道你去见过他们了。”
叶墨珲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名侦探祝玫。”
祝玫听了却叹气说,“我如果是名侦探就好了,我一定会拦着老谢去走那条路,会拦着南子不让他去当黑社会,在皇玺碰到沈钰菲老公,就让他早点退出,如果可能,我希望陶子的老公也还活着,也好好的,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叶墨珲说,“你那不是名侦探,你那是上帝,你怎么不说你要开三只眼呢?”
祝玫说,“你再这样我挖了你的眼睛装我头上。”
叶墨珲说,“科学技术那么发达了,你真要开天眼,倒也不必那么血腥暴力。可以在头上装个摄像头,当然,也得挂个充电宝。”
这人说的是人话吗?那画面祝玫都不敢想有多美。
但听他说点浑话,心情也好了不少。
祝玫说,“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当我自己没结婚。”
无妄之灾啊。
叶墨珲多机灵啊,他选择闭嘴,去做饭。
李卫军案的专案组,收到命令,结案移送给检方了。
孟岐山为了这个案子,也苍老了不少。
移送军事检察院之后,陆陆续续,又补充了不少资料。
专案组里,有军委纪委、军事检察院的专业骨干,这个案子,办了将近一年多,但还有一部分案件线索,被检察院以证据不足的理由,退了回来。
孟岐山做了归档封存。
检察院正式开始走流程之后,孟岐山和穆冠深两个人在档案室里坐了很久。
两个人互相看着,孟岐山把那些退回来的材料里,最重要的那一份摆在两个人面前。
两个人的手同时放在了上面。
那份材料里,有所有关于周志庸的内容。
两个人都想自己把这份材料交上去。
但最后,还是孟岐山说服了穆冠深。
“我是组长。”孟岐山说。
如果交上去石沉大海,那么交了这份材料的人,必将遭到打击报复。
叶家有前车之鉴。
穆冠深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孟岐山已经无欲则刚了。
孟岐山说,“冠深,你的路还长着,如果我得到了不想得到的结果,那么你就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看。这个世界上有天道,但不见得天道就是公平。”
听了这话,穆冠深沉默良久。
过了很久,他才说,“我明白的。”
孟岐山说,“做你觉得对的事。”
穆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
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两个人是专案组里,最后离开繁都的。
叶墨珲得知他们正式离开,只来得及去机场送行。
孟岐山拍着叶墨珲的肩膀说,“87师的事情告一个段落,你得做出点成绩来,否则枉费我们千里迢迢被你那一跪给跪来这里一年。”
叶墨珲说,“等我年底回京,给您赔罪。”
穆冠深笑道,“倒也不必了,小豆子还没走,你把我们那一份给她就行了,她还得待个一年半载,又是繁都岭中两边跑。”
叶墨珲先前隐约听说了莫闻熙最近一直在被调查,而陆芝林落马之后,紧接着在里面供出了市纪委书记姜惜。
吴四平的案子上,也指向了姜惜。
姜惜于是被留置。
出事之后,紧接着就是莫闻熙被叫去谈话了。
叶墨珲问,“是查了莫?”
孟岐山一脸严肃道,“对,姓莫,叫莫问。”
叶墨珲满头黑线,看着严肃的孟叔叔讲冷笑话。
穆冠深说,“小伙子,纪委的事情少打听。”
叶墨珲说,“别带走我就行。”
孟岐山道,“你这是高危岗位啊,你们渤江都落马好几个了吧?”
叶墨珲:“是,班子成员就已经三个了。”
据传言,面包房已经关不下了,很多嫌疑人只能先安排走读,甚至有些,就先放着不查了,等着充下一年的指标。
当然,这只是玩笑。
繁都整体的形势都很严峻,而其中,渤江是重灾区。
但这些人出事,叶墨珲并不关心,那是纪委该关心的事。
他关心的是,如何给这些人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送别了孟岐山和穆冠深,叶墨珲要赶着出差去一趟庭南。
北化工项目的负责人这几天在庭南出差,叶墨珲紧盯着项目落地的事,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借着对方到庭南,要把渤江这阵子,为了北化工项目落地做的准备工作,去报告一下。
钱绅、穆昇、李谨言等人全都陪着一起。
一行人披星戴月地赶到庭南,又一直在对方的酒店楼下等到晚上12点,才终于见到了项目负责人。
对方负责人倒是真的被这种真诚的劲头给打动了,答应次日参加完一场会议,用半天时间去渤江现场看看。
叶墨珲连忙让钱绅安排行程。
钱绅已经接替了余章平,成为了区府办主任。
加班到凌晨的钱绅,第二天早上在餐厅见到李谨言,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工作节奏。”
李谨言道,“我只有在以前沈书记的时候,体会过这么紧凑的节奏。”
钱绅道,“你别说,还挺有成就感。”
两个人一人端着一碗面吃,才吃完,叶墨珲就陪着北化工项目负责人下来了。
项目负责人说起了昨晚的牌局,众人才知道,自家领导居然结束之后还陪对方打牌去了。
然而看叶墨珲的样子,却依然精神奕奕。
和这位负责人约定了一下午的行程,陪对方用了早餐,两边道了别。
叶墨珲吩咐钱绅,12点叫他。
钱绅还想同他汇报几件事,叶墨珲摆手道,“放过我吧,让我先回去睡一会儿,这真是要了命了。”
然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钱绅和李谨言不由得笑。
叶墨珲年轻,但也真性情,没有架子,反而有一种感染力,让人想亲近。
现在区政府班子里,倒都是干实事的。
自从瞿斌来了之后,由于作风朴实,为人公道正派,班子人员又调整了,氛围好了许多。
以前副职们互相之间还有一些推诿扯皮的事,现在倒是少了。
过去,贺美芸对很多事都要提反对意见,现在也不怎么提了。
自从树人集团落户了渤江之后,贺美芸在市里都变得吃香了。
不少区县的教育分管领导都来取经,打招呼想进集团学校的也不少。
贺美芸现在见人,笑脸多了不少,牢骚也没了,最多抱怨几句太忙了。
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力有多大。
叶墨珲睡到10点,被来电吵醒。
一看是老婆大人,虽然头痛欲裂,却连忙接了。
祝玫问,“你昨晚没回家?”
叶墨珲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才发现自己昨晚夜不归宿,老婆大人也是人才。
他说,“我好像报备过,我在庭南出差。”
祝玫道,“哦,小朋友们想吃小龙虾了,要不你安排一下?”
他们那群小朋友可真是能挑嘴啊,这什么日子啊,就要吃小龙虾?
他说,“好嘞,我今天在庭南,这里小龙虾多,我买点回去。”
祝玫道,“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叶墨珲说,“方便,很方便,我们有商务车。”
那一下午,可把钱绅忙坏了。
他一边陪着叶墨珲,接待北化工项目负责人的考察。
一边让薄知舟开了叶墨珲的车,找了一个点汇合,为叶区长送鲜活小龙虾到家养着。
薄知舟觉得,祝总自从成为了祝总,就有点不知人间疾苦了。
好在,叶区长做了小龙虾,是带着自己去送的。
吃着自己辛辛苦苦送到的鲜活小龙虾,薄知舟觉得,祝总是该不知人间疾苦,谁让祝总是仙女呢?
周六,叶区长要陪着祝玫去见刘子山。
他提前和刘子山通了电话,刘子山得知祝玫要去,十分激动,当下就表示随时都有空。
祝玫提前给每一位长辈都备了礼,并且,带上了父亲的日记。
但想了想,又有些犹豫。
叶墨珲知道她的想法,“怕你爷爷看了,心里难过?”
祝玫点头道,“是啊,其实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要再翻旧事?”
叶墨珲道,“但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看了这些心里也许会难过,但也会释然。”
祝玫想了想,还是把日记放回了包里,带着了。
刘子山在家等着祝玫,看到祝玫来了,自己走到门口迎接。
刘卫军夫妇、刘卫国夫妇和瞿斌都在,连刘楷都来了。
进门,结果是叶墨珲比祝玫熟,顺手就把礼品在储物间放了,祝玫一看就知道,这家伙背着自己来了不少次。
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当年为了缓和父亲和爷爷的关系,才会那么迁就她那个刁钻的奶奶。
刘子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么热情,倒是让祝玫很不习惯。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刘部长,此刻真的只是一个迟暮老人了。
祝玫站在刘子山的角度,想着他这么多年的憾事突然有机会弥补,倒的确能理解他的小心翼翼。
心情是复杂的,但被这样重视,还是让祝玫有些感动。
祝玫被带到客厅坐下,大伯母钱晓芳给她端了茶,又给她拿了各种水果、点心。
似乎只要刘子山开心,他们都乐意效劳。
所以当年,奶奶为什么那么反对她母亲呢?
明明都是挺亲善的人啊。
二伯母杜美娟说,“小玫,吃点点心,昨天特地去月华轩买的。”
祝玫点了点头,但仍是没有什么动作。
叶墨珲在她身边陪着坐了,拿了绿豆糕,往她嘴里塞。
刘楷憋不住先笑了出来。
祝玫看着差点被塞鼻子里的绿豆糕,气笑了。
大家看到这情景,都笑了起来。
瞿斌说,“不愧是珲珲。”
祝玫瞪了他一眼,叶墨珲说,“你不吃我吃。”
祝玫说,“吃了就得学着做。”
叶墨珲一噎,差点把绿豆糕喷出来。
祝玫慢悠悠地把茶水递给他说,“别弄脏了地板。”
刘子山一脸高兴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