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以后,虽然他出去一趟被冻得浑身发抖,可是脸上的笑意却压不下来。
蹬着三轮车进到院子里,高明启注意到在后斗里面叠放了两张椅子。
“三儿,把椅子搬到屋里去。”
牛爷接过了高明启端来了一碗热水,顾不上喝水,反倒让他先搬东西。
这两把椅子看上去有年头了,两边扶手被磨得溜光锃亮,而平常手放不到的地方,凝结了大片的污垢灰斑。
这对椅子差不多一米多高,宽半米,高明启搭手抱起,木质的手感十分细腻。
他还注意到,在椅子靠背板的下方浮雕着如意纹,纹饰内还刻着一条鲤鱼在波浪中跃起。
上方则是透雕了一条飞龙,取的是鲤鱼跃龙门的典故。
不论是正面牙板还是背板上都镌刻了精美的纹饰,以高明启现在的眼光,能够看得出雕工的、技艺高超,不是寻常匠人能做出来的。
“师父,这对圈椅有啥讲究呀?”
“嘿嘿。”
牛爷显得十分兴奋,略显骄傲的说道:“这是一对明朝晚期的黄花梨圈椅。”
高明启把握住了重点,明晚期,黄花梨。
说明这是一把古董圈椅,而且还是古董中的精品。
牛爷家里的好家具可不算少,从他对这两把圈椅的态度,也能够看得出它们的价值。
他总是说牛犇被老一辈影响,沉迷于古董,牛爷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的兴趣在于古董家具。
爷俩这是一脉相传的性情,牛爷此时的神情表现,和那天牛犇从琉璃厂取了古砚之后一模一样。
高明启把两把圈椅搬进屋子里面,牛爷特意在地上铺了一张床单,让他把椅子压在上面。
因为时间比较晚了,他们仨要在李家村对付一晚上。
李清到村子里借来家伙事来做饭,而牛爷则蹲在黄花梨圈椅前仔细地欣赏。
趁着天黑之前,三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躺下睡觉。
次日天刚蒙蒙亮,高明启就睡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睡踏实。
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李清和牛爷全是擅打呼者,一晚上此起彼伏,就好像打了一场热闹的仗一般。
李清的呼噜连绵不断,不愧是干力气活的,气息悠长且响亮,一晚上几乎没有停歇。
牛爷则断断续续,猛然间就如炸雷般响起,吓人一跳。
揉了揉肿胀的双眼,高明启已经睡不下去了,旁边的俩人还在不停地输出,多待一刻都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
高明启披上棉衣,从床上跳了下来,炉膛里面的柴火早就灭了。
他拢了拢旁边的木头,重新把炉火点燃起来,架上柴火开始烧水。
趁这个空当,高明启走出屋子,来到外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神清气明。
“唔!舒坦。”
新鲜空气压入胸腔里面,将困意赶跑,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许多。
虽然时间还早,不过村子里的农户大多都已经起来了,耳边不时地传来几声犬吠鸡鸣声音,远处的房顶上已经升起了炊烟。
高明启打开院门,慢慢溜达出去,他见到隔壁邻居站在门口,隔着栅栏和人家打了声招呼。
昨天做饭用的不少东西都是从人家那借的,高明启混了个脸儿熟。
“呦,你们城里人也起得这么早呀。”
在这些人的印象里,住在城里的人不用种地,每天都睡到太阳晒屁股,吃饭顿顿有肉,出门蹬自行车。
反正日子怎么过得舒坦,就怎么想像,如果谁家能搬到城里住,会特别让人羡慕。
总的来说,还是向往成为城里人,就连嫁闺女,如果是城市户口,彩礼要的都少了。
高明启听阎埠贵说过,贾家娶媳妇就是农村的,秦淮茹进门根本没花多少彩礼。
“您这是在弄什么呢?”
高明启注意到这户男主人蹲在门口,用一个木棍在炉子里翻铲,这里面堆了不少灰土,因为天气冷冻了起来。
戳了几下,木棍根本插不进去,于是男人乎站起来准备换个工具。
“过段时间就得祭灶了,香炉里头的灰都满了,趁着空闲鼓捣鼓捣。”
男人说着话,随手将香炉丢在地上,转身往屋子里去找工具。
高明启看着地上的香炉造型奇特,表面虽然被泥土包裹起来,不过从露出来的炉身来看,似乎是个铜炉。
这会儿铜炉倒翻在地上,高明启不经意间看到炉底有几个小字。
高明启心思一动,凑近了观瞧,小字刻在一块方形区域内。
字体被泥土掩盖了不少,不易辨别,看着是上下共两排字。
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第一排是大宣年,第二排是明德制。
其他几个字都好认,只有最后的制字是繁体字,不太好认。
这个难道是?
高明启虽然对古董不太了解,但是一些耳熟能详的物件也有所耳闻。
他的心头蹦出几个字来,宣德炉。
宣德炉是明代宣德年间由明宣宗朱瞻基参与设计监造的铜香炉,宣德炉是历史上采用风磨铜铸成的铜器,被誉为铜炉的巅峰之作。
流传到后世,可谓国之重器。
高明启以前就听说过,老一辈收藏家总喜欢下农村收老物件,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后来也出现了一批仿造者造一些假古董,来哄骗这些下乡收古董的收藏家。
看着眼前的东西,高明启无法分辨出它的真假。
但是就这么放弃了,肯定会不甘心。
高明启只觉得自己心跳突然加快,一股热血涌向心头,脑中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东西买下来。
这会儿男人从屋子里面出来,手中握着一根铁棍。
高明启平复了下心情,站起来将位置让给男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装作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叔,您这香炉看着挺有意思,我家里还缺个这东西,要不您卖给我吧?”
“你们城里人喜欢这东西?”
“嘿嘿,家里老人稀罕这东西,我爷爷今年六十了,买回去给他算个孝心。”
男人没多想,这东西放家里没啥用,一直都是当香炉来用,天暖和的时候,还能拿来种蒜。
“你想出多少钱?”
“我看这东西好像是铜铁材质的吧,我们那废品站收都是按每斤五毛,您看这么算行不。”
高明启心里没底,尽量控制着语气,不让人看出他的异常。
男人拎起来掂了掂,说道:“我估摸着把土刨去了,能有个五六斤重,你要是想要的话,那就给三块钱吧。”
高明启拧着眉,接过香炉左右看了看,还用手作势举了举,一番装模作样后。
“行,就按叔你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