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朱琳吃了一个山楂罐头,也不觉得饿了。
拿着吃剩下的罐头瓶子,她去装了一瓶热水,回来抱在了怀里。
这个年代的火车,实在简陋得厉害,车上的供暖设施,根本就不热,车厢里就跟个冰窖似的。
抱着热乎乎的瓶子,她这才好受了一些。
曹朝阳胃口倒是很好。
等列车员开始售卖晚饭,他特意花两毛五,买了一盒面条。
夹着酸黄瓜,吃着炒猪肠,一盒面条没吃过瘾,他不由又要了一盒面皮。
吃饱喝足,身上也有了热乎气,他整个人像个小火炉似的,让朱琳一个劲的往他这边靠着。
晚上十点多,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裹着厚棉袄睡了。
朱琳两条小腿、包括双脚冰凉冰凉的,让她难受得不行,脸上也更加苍白了。
曹朝阳见状,起身又去灌了一瓶子热水。
快凌晨了,火车里的热水也不怎么热。
拿着罐头瓶子回来,他递给朱琳,接着又小声问道:“朱琳同志,你怎么了?”
“我小腿凉,脚凉。”
朱琳小声嘀咕着。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一到冬天脚就冰凉冰凉的。
母亲给她调理了好些年,本来已经好了的,可自从插队之后,她这毛病便又犯了。
曹朝阳微微皱起了眉头。
四下瞧了瞧,周边乘客们都睡了。
他拿起熊皮盖了盖,接着伸手探进朱琳的裤腿里,摸了摸她的小腿肚子。
果然如她所说,朱琳的小腿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热乎气。
曹朝阳吓了一跳。
他当即脱下朱琳的鞋子,抱着她的脚,放在了自己怀里。
拉着熊皮,他又往上盖了盖。
唔……
对面,朱琳脸上渐渐红了起来,她只感觉很是羞耻。
不过被朝阳同志这样抱着,她双腿、双脚渐渐热了起来。
不舍得拿出来,她干脆闭上眼睛,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曹朝阳扭头瞧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往后靠了靠,他也闭上了眼睛。
还要坐两三天的硬座,他这个大男人,心里都有些发怵,也只能指望着赶紧到北京了。
……
“各位旅客同志们,你们好,餐车为大家准备好了早餐,主食有大米饭、面条、面片……”
“嗯?”
曹朝阳瞬间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他却摸了一个空。
旁边,朱琳脸上带着笑意,她小声道:“我早就起来,已经穿上鞋子了。”
曹朝阳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
继续要了两个饭盒,他起身去简单洗漱了一下。
回来他也没坐下,干脆站在了木椅前。
往窗外看了看,他也不知道火车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外边是大片、大片的平原,种满了小麦。
在这冬日里,麦地里的一抹绿色,还是挺养眼的。
吃了早饭,他闲着没事,去另外几个车厢看了看。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了,他腰都有些疼了。
郑向东几人,在离他不远处的第六车厢里。
此时,几人正无聊的下着象棋。
见曹朝阳来了,郑向东连忙叫着他玩了几把。
半晌,曹朝阳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回去。
临走之前,他在车厢里,意外瞧见了吕东阳。
此人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也看见了曹朝阳。
脸上很是难看,吕东阳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曹朝阳,别以为去了北京,你就能娶朱琳了,朱伯父和朱伯母一定不会同意你们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曹朝阳笑了笑,转身便又回去了。
见朱琳坐在座位上,他快步走上前,坐了下去。
凑到朱琳身边,他小声提了一下吕东阳。
“他家也是工业学院的?”
“不是,他爷爷是清华的老师,离工业学院倒是不算太远。”
“怪不得那么讨厌呢。”
……
火车距离北京越近,火车上的乘客也多了起来。
过了西安、洛阳之后,更是大部分座位上都有了人。
曹朝阳晚上也没办法给朱琳暖脚了,他只能多拿几个罐头瓶子灌上热水,给朱琳暖和着。
又挨了两天,时间到了腊月二十七日,从兰州始发的火车,终于进了北京的地界。
渐渐的,车厢里的乘客们,全都凑到火车窗口前,看向了外边。
“乘客同志们,今天1974年2月11日,农历腊月二十七,列车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北京站,请所有的乘客同志们,做好下车准备。”
广播话音刚落,车厢里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曹朝阳被气氛感染了,他不由站起身,看向火车窗外。
在火车上硬生生的熬了三天加一上午,他真是累得不行。
看着外边的北京,他期待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旁边,朱琳没有他那么多想法。
此时,她苍白的脸上,满是笑容,
“朝阳同志,快拿下行李来吧,马上就要到站了,北京站是一个大站,很多人的,你下了车一定要跟紧我。”
“好。”
曹朝阳先拿出座椅下的布袋,接着又拿下了行李架上的麻袋。
往里瞅了瞅,麻袋里的熊掌、大鹅与各种肉,都让他用皮子包裹上了碎冰,捆的又又厚又结实,由于车厢里温度很低,里边的碎冰此时都还没化。
微微松了口气,他抱起麻袋,脖子上挂着布包,随时准备下车。
“呜呜~”
“呜呜~”
火车鸣笛,渐渐停了下来。
车厢里,乘客们一窝蜂的就要下车,有那心急的,更是打开火车车窗,从车窗翻了下去。
曹朝阳艰难的抱着麻袋,下了火车,只见站台上,乌央乌央的都是穿着黑蓝衣服的人群。
一直在曹家洼长大,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
“朝阳同志,跟在我身后,别走远了。”
“哎!”
朱琳拉着他,挤开人群,走出了火车站。
到了外边,她四下搜寻着。
半晌,她在广场上,发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眼睛湿润的看着她。
“琳琳……”
“琳琳!”
“爸!妈!”
朱琳带着哭音,她拉着曹朝阳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母亲。
旁边,朱父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向了朱琳身旁的男人。
“这位小同志,你是……”
额……
“爸,我……”
噌!
曹朝阳还没说完话,朱母立马松开女儿,看向了曹朝阳。
她满是不敢置信道:“爸?你叫他爸?!”
回头看向朱父,朱母眼泪都快下来了,“朱正国!你哪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