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后，陆今安悬立在浮空，周身的风气如恶魔在他耳旁低语，蛇纹在他身旁萦绕着金光，眼前出现连集成册的画面，浮光掠影，在眼前晃散而过。
他看着那些画面，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在手指碰上那一刻，画散了。
赤羽攥住面前人的手腕，只看见回过头的人，那湛蓝的眼里像是被倾覆的雪山盖覆。
他低声开口，“陆今安。”
陆今安迟钝地抬起头，目光移上上面那张脸，“你。”
“为什么要杀他们……”
赤羽感受着手里的手腕在挣脱，那双弥漫着白雾的眼睛在质问他。
他似乎心里越起一番波动， 他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
“你……想起什么了，是吗。”
陆今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直视着面前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沉声道，“如果，你让我回来，是要再看一次那种结局的话。”他拉过他的脖子往下，两人目光相碰，“赤羽，我和他不一样，我若身消云殒，就是要你，与我同归于寂。”
“我不会，抱歉。”他抿了抿嘴唇，最终很抱歉地说。
陆今安缓了下语气，语气不疾不徐，“当年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但你可以愿意说出来吗，我相信不论是云漪还是我，都会愿意去陪你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杀戮盖去过去的悲痛。”
他脖颈后的手早已收回，可他弯下的脊背却顿在了那。
陆今安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的脸。他除了看到他的国仇家恨，还看到云漪对师尊的敢爱敢恨，那是他一人的爱恨纠葛。
原以为这场苦海情仇是赤羽喜欢云漪。
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自缠自缚。
他自认自己情感淡薄，看到这种，以为自己会不理解，可笑。他抚上心口的位置，好半晌才继续说，“你放下了吗。”
赤羽怔怔地抬头。
“云漪跟我说，他放下了，他想让我问问你，你放下了吗。”
背后是辽阔人间，赤羽看着前面的背影，竟不知是否真的看见了当年那个小徒弟。
“我……”
“先出去吧。”
赤羽张开口，看着前面的人率先走出了结界门。
他抬头看向上面的无尽归墟，看见那一闪而过的红光。
他踏进往生门。
他放下了吗。
或许是没放下的，不然他为何为了找他找了上万年。
寒月凝滞于夜，漏下皎皎疏银。
“你喜欢过他吗。”
幸亏现在的人间是晚上，不然看见这么一个长着翅膀的狐狸在山坡上打滚，那真是要引起大乱了。
两人坐在半山坡上，看着草地间打滚的小朱獳，陆今安忽然偏过头问他。
哪怕他一身黑衣融入夜间，陆今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一副好样貌，如若让他来形容此人，那便是像一只孤山云鹤，性情凛冽孤踞。
赤羽敛下眸，“何谓喜欢，他同你问的吗。”
陆今安似是没想到他的回答，“你相信我？”
“你相信他与我建立起了构建，而不是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他的语气都不禁带上些雀跃。
“我相信你，因为……你和他不一样。”白玉颜隐在阴影中，却感受到旁边炙热的视线。
赤羽撇过脸，咳了咳， “我了解过转世后也许会因为记忆或是一些变故产生一体多魂。”
“当初我求白月温养你的残魄，虽然我不知当年他为何会选择陨落，但他当时应当是把你带下了他的万千世界，还将你的神魂里打上了他的气息，之后我的追魂术就再也寻不到你。”
陆今安一愣，记忆中那抹白色的影子似乎浮出了水面。
原来梦中的那人是那位。
“我为何会说我分的清你与他，是因为他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
陆今安看了他一眼，忽地抬头看月亮，背往后仰，躺在草坪上，嘴角忍不住勾出了抹弧度。
好幼稚。
他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赤羽看着一旁蜷缩着发抖的人，有些疑惑。
陆今安翻过身，侧躺着的方向抬头望他，双眸里映上月辉，闪闪灼目。
他嘴角笑着，可眼角却像是有些无奈，“因为他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呀。”
他似乎真心替云漪觉得可怜了，这人，奥不是这神，根本就分不清喜欢嘛。
山下也许是有人家，那几盏伫于院中的素灯在赤羽的背后着急地踱来踱去。
陆今安看见后，坐起身，“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细微的喊叫声慌忙地进入到陆今安的耳里，他站起身，“我听到说有妖怪什么的，我们去看看吧。”
他还未从刚刚的话消化过来，他盯着他的背影情绪复杂，抿了抿唇，最后指向那飞着的朱獳说， “它好像看起来更像妖怪。”
陆今安朝赤羽的方向看向身旁飞着的朱獳，拍上它的头。
“会化形吗，不会就给我进储物戒。”
朱獳缩了缩脖子，然后抬了抬下巴，在空中转了一圈化成一把长剑，掉落在陆今安掌心。
陆今安满意地点了点它，然后握在手心。
赤羽看了看那火光冲天的山脚，低下眉，默默地跟上御剑飞行的少年。
风呼啸，伴随着婴儿微弱的哭泣，陆今安听尔冲于草冠之间，剑气锐利，刹那光华斜斜落在他的眼角。
“大侠饶命，我没有伤人性命，我只是看那豹子精可怜，这才叼了它娃逃命。”
陆今安从黑鼻子的狗妖嘴里抱过那尚在襁褓的婴儿，看着襁褓里半化形的半兽，陆今安将襁褓紧紧抱在怀里。
他看了眼赤羽，赤羽向前走去，狗妖以为这两位法力高超的定又是朝廷的除妖师了，心中还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那豹子精的忙了，这下好了，命都搭进去了。
黑鼻子不停地抖擞着，可如期而至的死亡没有到头，反而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头顶，它的灵台在被净化！？
它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俊美无涛的美男子，眼里都是欣喜。
“他没有说谎。”赤羽看向陆今安，陆今安张开嘴，还没来得及提醒。
赤羽就被面前化形后的狗妖扑倒在地，还是一位身形苗条的女子。
陆今安转过身，唇边勾勒出抹笑意，“仙尊好福气。”
赤羽神情变得更冰冷了些，“下去。”
他身侧的长剑倒悬于空，寒气逼的那狗妖从女子形态变得了黑鼻子小狗的模样，她呜咽地跑到另一个美少年的背后哭泣着，陆今安一把把狗拎起，笑道，“你说你，干嘛吓人家女孩子。”
“若是换个仙家，便不只是哭了。”
狗妖止住哭声，身子往陆今安方向蜷了蜷，两只爪子作讨好似拜着。
陆今安看着眉开眼笑，“他同你说换个仙家，那便是这个仙家是不会怎么你的。”
狗妖刚咧开嘴，陆今安就又继续笑眼眯着，“当然，我这个仙家可是荤素不忌，看见我腰上这把配剑没，上等品阶的朱獳，刚收的。”
狗妖一听，尿都快出来了，什么荤素不忌！朱獳什么剑？！
她疯狂地挥舞着爪子，投降道，“大仙，大仙！这小崽子是刚出生的，是半仙半妖，好吃不塞牙，灵力还比我这种土狗多的多，您吃它吧，这就当小的给您老的见面礼。”
“半仙半妖？”赤羽看向陆今安怀里的襁褓，走上前用手探向那半兽的灵台。
感受到灵台处雄厚的仙力，赤羽收回手。陆今安看着这人的神情，那便是又没有假。
他看回狗妖，“你前面说看那豹子精可怜，这才吊她娃逃命是何意。”
狗妖抖擞着，结结巴巴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吐了出来，“原先在那个村里，东家偷吃只鸡西家偷吃些腊肠什么的早已成了我的习常，这突然新搬了户人家，告诉那群人说他们那些不见的东西全是我偷的，那村子里的人就把我打了一顿后还赶了出来。”
“我一看就知道那户的婆娘是个豹子精，为了村里人的安危，我就去妖监所匿名举报，然后她家男人被抓去，她又突然面临生产，全村就看着她的原型毕露后，都说要当场烧了她。”
“大家都是妖一场，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看她可怜，就答应她先把她的孩子叼出去藏好，等她逃出来了再接他回去。”
赤羽看着她，目光不明，“是为了村里人的安危，还是挟带私棒，是看她可怜，还是看中这小豹子有半仙血脉。”
狗妖不敢看赤羽那边，便一个劲地央求着陆今安，“大仙，你看我说的句句实话，我也没害人，就放我离开吧。”
“满口谎言。”他长身巍峨，立在她的背后，狗妖汗流浃背，随即化成人形，陆今安手中一松，本以为人想跑，手中的捕仙网都准备扔出去了，却发现此人是扑腾一下跪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就是看着那豹子精凭什么能有个仙人男人，我不服气不甘心，我就是故意报复，但是叼她娃确实是帮它逃命的，大仙饶命，大仙饶命，这次我真的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