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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绅也挺识相,知道是新巡抚上任,一叫就来。

他们在最好的酒楼摆上了几大桌,宴请孙传庭、许璜、刘荣三人。

一是和新巡抚孙传庭认识认识,二是商量一下开银场的事宜。

乡绅的代表人倒是来不少,坐着就有五六桌,孙传庭三人来了之后。

乡绅们一齐陪着笑脸,欢迎着湖北权力最大的三位大官。

孙传庭也笑脸相对,走到主位后示意大家坐下:“本官初来乍到,就受到各位员外老爷们的接待,有劳各位了!”

说着用手向在座的乡绅抱拳行礼。

一众乡绅地主回礼道:“中丞大人愿意来捧场,实在是小人的荣幸。

我们岂敢称老爷,大人切莫取笑。”

刘荣笑着说道:“行了,大家都别客套了,都坐下吧。”

孙传庭就势坐下,大家见巡抚大人坐下,也都纷纷坐下来。

与孙传庭三人作陪的便是乡绅地主的代表,也是最有势力的。

老乡绅卢员外坐在主陪位置,孙传庭的旁边,许璜和刘荣身旁也有乡绅陪着。

孙传庭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本官受朝廷委派,巡抚湖北,诸多事务还请各位多多帮助,尤其是开银场之事,还请各位鼎力相助。”

说完孙传庭一饮而尽。

“好!中丞爽快,咱们陪一道陪中丞一杯!”

许璜提议道。

众人纷纷举杯,朝着孙传庭的桌位把酒给干了。

卢员外笑着说道:“中丞大人来湖北坐镇,必将兴起一番事业,我们这等小民自当听从调遣。”

孙传庭笑道:“卢员外通情达理,有了你们乡绅的支持,没有办不好的事。 ”

许璜说道:“官民本就一家亲,什么事都好商量,卢员外,今天中丞大人在这里,你就说说银场的运作。”

卢员外点头道:“朝廷要开银矿,咱们这些人都是支持的,其实有些事朝廷不是很清楚。

以为开银矿一本万利,坐着收钱就是,其实这事很复杂,需要很多的耗费。”

孙传庭好奇道:“这里面有何门道?卢员外但说无妨。”

今天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来和孙传庭讲条件。

主桌的谈话,旁桌的人表面上不经意,其实都是竖着耳朵听。

这都是关乎所有人的利益。

卢员外说道:“开银矿没那么简单,第一要征收土地矿山,这就是要花钱垫付给持有矿山土地地契的百姓。

还有大规模的开矿设施,再就是大量的矿工安置粮饷,这些都是需要耗费银两的投入。

开采出来的银矿真正到手变现其实没有多少,朝廷指着这个充盈国库,说句实话不现实。”

孙传庭坐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脸色顿时变了。

刘荣看出端倪忙道:“卢员外你也别当着中丞的面尽顾着诉苦,开银场是朝廷的旨意。

谁敢抗旨,你也得说些有益的地方,难不成你们还敢抗旨不成?”

卢员外忙摆手道:“小人不敢,只是在中丞大人面前不敢说谎话罢了。

要说开银场也可以开,大不了咱们出点力就是了,只是有些事还要望各位大人通融。”

刘荣说道:“该通融我们自然会通融,事情都可以商量着办,开银矿是必须开的。

卢员外你开口就给咱们中丞给顶回去,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还不快快给中丞大人赔罪?”

许璜和刘荣二人看似在训斥卢员外,其实都是把他当自己人,这话就是说给孙传庭听的。

卢员外瞧了瞧孙传庭,装作很慌张的模样,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

放在孙传庭的酒杯旁,谦恭的说道:“小人说错了,自当赔罪,自罚三杯,请中丞大人恕罪。”

说着倒上了三杯酒,一一喝完。

众人一齐望向孙传庭。

孙传庭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数额是一万两。

这应该就是入伙好处费了。

真是大手笔。

心里清楚这是个什么路数。

这顿鸿门宴无非是许璜刘荣配合乡绅地主唱的双簧,请客吃饭、收下当狗、砍头三个选项而已。

孙传庭心里愤怒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起身让卢员外坐下,笑着说道:“卢员外太见外了,我知道你们对我还是够意思的,银矿是一定要开的。

具体怎么操作,你们简单说个章程,咱们后面也好按着章程来,不说清楚,这银票我也不敢收。”

卢员外心里憋着气,连喝三杯也没人劝,本想着有人会从中阻拦一下。

硬生生喝了三杯,孙传庭又不急着拿银票,也不知道他是嫌少还是别的意思。

一时拿不准,便不再言语。

这开银矿本就是大家一起分钱的生意,不会来个愣头青一心为朝廷办事吧?

那大家都没好处,还开个毛。

局面不和睦,有人出来打圆场。

许璜说道:“哎呀,开银矿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

有些事还是不要在台面上说,咱们可以私下里商量,今天大家先不谈公事只喝酒!”

许璜这么一说,大家一道起哄,用喧嚣嘈杂的热闹代替了短暂的尴尬局面。

大伙心照不宣,把这顿酒给相安无事的喝下去。

卢员外等人也当做没什么事,频频向孙传庭、许璜、刘荣三人敬酒。

等众乡绅全部散去,银票孙传庭却没拿,让书办给送了回去。

三位大人回到了巡抚衙门。

刘荣急性子开口说道:“我说中丞,你何苦驳卢员外的面子呢,他的银票你又不收,何必让大家都不高兴呢。”

许璜接道:“中丞,咱们开银矿始终还是要卢员外这帮人帮忙操持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他们反倒好办一些。”

孙传庭道:“他们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收银子,问了半天他们也不说如何分配。”

刘荣说道:“中丞大人,你还不明白吗,卢员外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

他们既要出地,又要出设施,人工又是他们的,明显赚不到什么钱。

明面上收支平衡,暗地里把按股给您,就是这个意思。”

孙传庭惊诧道:“合着他们乡绅的意思是,咱们一起把银矿的收入给分了,朝廷就捡剩下的?”

许璜叹道:“中丞,历来如此!做官不为自己打算,难道给朝廷白干差事?

就算咱们想白干,这些乡绅势力根深蒂固他们会拱手送给朝廷吗?”

这二人说的倒是实话,虽然很贪婪,但是很诚实。

孙传庭好奇道:“那照你们的意思,这大明的财富全都是这些士绅的咯?”

许璜道:“中丞,朝廷连江南的土地税都收不上来,您觉得又再来湖北开银场就能行得通吗?

大明朝的矿何止银矿?金矿、铁矿、铜矿等等,挖出来都是钱。

朝廷想从湖北砸开一个口子想法很好,但是这些人会同意吗?

他们都是唇亡齿寒的相互依托关系,牵一发动全身。”

刘荣说道:“中丞,不是我们俩不支持朝廷诏令,这种事做起来可是引火上身。

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孙承宗问道:“你们的意思是?”

许璜道:“银矿照开,至于挖到多少银矿,炼出多少银子,衙门里就不要查得太严。

由卢员外他们操持便是,他们都是老行家,咱们的冰敬碳敬自不必说,至于朝廷那里。

我们不会让中丞一个人担责任,我俩会一道上疏禀报银税难受的情形,朝廷也就不会怪罪于你我。”

孙传庭怒道:“合着咱们一块贪污,合着伙来欺瞒朝廷?”

刘荣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中丞…”

孙传庭迅速打断他的话:“那该怎么说?你二人都是大明朝科举考取的功名。

下放到各州府也都是皇上御笔批文准许,都是深受皇恩,难道你们读书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敛财吗?”

听孙传庭这么一说,许璜也拉下脸来。

“中丞,都是同朝为官没必要说的这么难听,当官也是要吃饭的,尽凭朝廷的那点俸禄。

一只鹰也喂不饱,难道咱们当官就非得学海瑞一样,非得饿死不可?”

孙传庭继续说道:“没说让你们学海瑞,最起码也要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办事吧?”

许璜哼了一声:“卑职没有中丞的心胸,也自问没有那么崇高,中丞要教化就去国子监,咱们这里不需要!”

孙传庭拍着桌子骂道:“你们都是进士出身,往大了说都是天子门生,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圣上的?”

刘荣一看孙传庭和许璜直接甩开脸子开怼,便从中打圆场场劝道。

“二位大人何故如此?有事好商量嘛。”

孙传庭以知路数,便不再劝说,坚定得看着他们两位:“开银矿这事必须由巡抚衙门全权处理。

士绅们有什么意见可以让他们来找我,矿山必须征收,大明的土地什么时候由他们士绅开条件?

既然士绅觉得开矿繁琐耗费又难办,那就不要办了,我找其他人办!”

许璜腾得一下起身。

“中丞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一切由中丞大人操办,卑职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着拂袖而去。

刘荣尴尬的说道:“中丞,我去劝劝许大人,有事咱们好商量。”

说完,向着孙传庭拜礼也跟着出去了。

孙传庭看着他们俩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嘲笑。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提着自己的人头,来湖北为皇上打先锋,这些阻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

孙传庭叫上几名亲随,乔装打扮装作商人,去了分流灾民的州县考察。

一是看看各州县对灾民的安置情况,二是看赈灾处的粥棚是什么情形。

几人乔装打扮来到了灾民赈灾施粥处。

大量的灾民聚集在一起,衣衫褴褛,破烂不堪,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官府的粥棚倒是立了不少起来,有着熙熙攘攘去喝粥的灾民。

孙传庭找到一处灾民聚集地,问道:“老乡,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灾民无精打采的看着孙传庭一行人,有气无力的回道:“俺们都是从西北过来的,都是官军押过来的。”

孙传庭笑笑:“西北灾荒,官府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也算是解决了粮食问题不是?”

灾民呸了一声:“解决个球!娘的,还不如去造反呢,还能吃香喝辣的。

早知道他娘的不来这里了,喝的粥跟水一样!天天拉稀,屁眼子都快拉脱了。”

孙传庭疑惑道:“怎么?朝廷不是说粥要立柱筷子吗?对了,你们还有一批老乡是不是去开荒种地了?”

灾民顿时警觉起来:“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些干什么?”

孙传庭笑道:“我是外地的商贾,打算来这里做生意,就是问问而已。”

看着孙传庭一行人白白净净,灾民半信半疑道:“哦,实话跟你说,俺们刚来的时候粥确实挺稠,现在不行了。

喝着就没有几粒米,至于开荒地的那些灾民也不咋地,分给他们的土地都是最次的土地。

估计粮食种出来也得少收几斤。”

孙传庭点点头:“再怎么说总比你们在西北饿死要强吧?最起码还是能有一些保障的。”

灾民见孙传庭竟继续说漂亮话,便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孙传庭讨了个没趣,也只好起身走了。

他们来到施粥处,想看一看粥到底有多稀。

施粥的监工见他们一行人的打扮,又自顾自拿大勺子去搅和粥缸。

便骂道:“他娘的!你们是什么人?吃饱了撑得?个个细皮嫩肉的来这里找不自在?”

试粥的正是孙传庭,他搅和半天舀起来只见些许米粒漂浮上来。

果真又是偷工减料。

佣工这一骂,孙传庭倒没说话,身旁的随从冲上前去,照着监工的脸大嘴巴子招呼起来。

打得监工呼爹喊娘。

“你个不开眼的东西,嘴巴里喷粪呢?张口就骂人?”

“饶命饶命!不敢了,小得不敢了。”

这一闹惊动了旁边的官兵。

官兵涌上来就要动武:“你们是谁?报上名来,敢来粥棚闹事?”

随从拿出巡抚印信。

“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巡抚孙大人!”

领队认得字不敢怠慢,接过来仔细一看,认出了印信,立即带头跪道:“小的不知中丞大人驾到,冲撞了中丞,小的该死!”

后面一行官兵全部跪下。

这会被打的监工觉得,这顿打挨得值。

孙传庭问道:“这粥棚的粥怎么这么稀?灾民吃这个能果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