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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生变?”

看到这四个字的瞬间,陈子涉目光骤然凌厉。

荒村指的自然是民夫们驻扎的荒败村落,枯荣之狐逃窜,庄贾被斩杀,荒村里的一切诡异事端应该都平息了才对。

可为什么徐夫子会说,荒村生变?

陈子涉问:“请教夫子,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是否与拔除印记有关?”

但徐夫子却再次沉寂,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卷普普通通的竹简。

陈子涉略作沉思。

如果说村子里还有什么明显异常的事物,就只有昨天吴广、吕臣等人带回村子的那一条条大鱼了。

“我记得史书记载,大泽乡起义之初,戍卒在鱼腹中发现写着‘陈胜王’的布条。”

“从这几天的经历来看,这个世界虽然和历史上的秦朝有所区别,但大体的发展方向还是一致的。”

“现在夜半狐啼已经发生了,那再出现鱼腹藏书,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枯荣之狐掌握着生命的力量,贫瘠的大泽里忽然出现大片鱼群,只怕和它脱不开干系。”

“如果这些鱼是枯荣之狐的后手,村子里发生变故就不足为奇了。”

陈子涉的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很快捋顺出一条思路。

“看来得再回荒村一趟了。”

“那狐狸被王贲的剑追杀,它所能留下搅乱大泽乡的力量必然有限,大概率不难对付。”

“趁他病要他命,别给他喘息过来,重新布局的机会。”

……

沿着暗渠一路返回,来到枯井之下,凭借凤初境且被徐夫子增幅过的身体力量,陈子涉轻松爬出了枯井。

然而刚从枯井中跃出,陈子涉的目光就骤然一缩,呼吸微滞。

此时大泽乡滂沱的大雨已经停歇,只有稀稀拉拉的小雨依然飘落。

而在不远处,戍边民夫们居住的那排房屋后,竟亮起了红亮的火光,浓厚的烟气冲破黑夜,滚滚涌向天穹。

同时,陈子涉听到了嘈杂而愤怒的呼喊。

“杀了他们!烧死他们!”

“不干了,老子反了!”

“杀了狗官,推翻朝廷,我们自己当王侯!”

……

陈子涉心中一凛,不久前他跳入枯井追杀庄贾时,整个荒村还沉浸在睡梦中,这短短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子涉正要向那火光照亮之处奔去。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呼喊:“胜哥,胜哥,陈胜!”

陈子涉脚下一顿,循声看去。

只见吕臣正缩在一片坍塌的废弃屋舍中,对着陈子涉奋力招手。

陈子涉快步来到吕臣面前,还不等他询问,吕臣已经颤抖着身体,磕磕巴巴道:“疯了,他们全疯了!”

陈子涉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吕臣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鸡鸣刚过,平旦之时,将尉们突然发狂,提着剑就冲进了我们住的地方,见人就砍,毫不留情,一连杀了十多人。”

秦时的时辰和后世不大相同,并非子丑寅卯的说法。

从渐渐融合的记忆中,陈子涉了解到,秦代十二时辰分别是鸡鸣、平旦、日出、食时、莫时、日中、日失、下市、舂日、牛羊入、黄昏,以及人定。

鸡鸣刚过,平旦之时。

也就是凌晨三点刚过的那一段时间。

陈子涉粗略算了下,那时他追着庄贾进入了暗渠,应该是刚到地下空间。

“然后呢?”陈子涉追问。

吕臣回忆道:“当时大伙都在睡梦中,是吴叔最先醒来,他带着大家一起反抗,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将尉们制服住。”

“可是……可是……”

吕臣的眼里流淌出极度的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画面。

“可是什么?”

吕臣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哭腔:“可是吴叔他……他居然一口咬下了一个将尉的耳朵,然后就那么连肉带血,囫囵吞了下去!”

“接着他居然要大伙一起……一起把将尉们分食!”

“更离奇的是,听了吴叔的话,所有人就跟着了魔一样,争先恐后扑上去,对着将尉们疯狂撕咬。”

“他们就好像不再是人了,而是……而是变成了一群野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陈子涉双眼微眯,看着吕臣问:“所有人都疯魔了,你怎么好端端的?”

吕臣双手环抱,紧紧捂着一双手臂上下搓动,似乎是害怕极了。

“我……我醒来以后没看到你,就趁乱跑出来寻找。”

“可我找了一大圈也没见着你人,再回来时,就看到吴叔一口咬下了将尉的耳朵,接着所有人都不对劲了。”

“我没敢在他们面前露面,所以悄悄躲到了这里。”

陈子涉略作思索:“我知道了。”

他走向火光照亮之处,吕臣轻手轻脚跟在了后面。

陈子涉走到一间屋子旁停下,借着外墙的掩护,向烈火燃烧之处看了过去。

只见荒村外的空地上,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乌泱泱的民夫们围着篝火,站成了一个半弧形。

篝火的另一边,吴广站在一座泥土垒成的高台上。

在吴广背后,竖着几个用圆木钉成的简易木架,扒光了一身甲胄的将尉们,被赤条条吊在木架上。

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遍布着撕咬的伤口,鲜血顺着木架淌落,流淌到木架底部放着的一只只大碗之中。

有几名将尉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最令陈子涉感到不安的是,不少民夫正高举双手,手掌中托着一条条大鱼,以一种极度疯狂的姿态,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是正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或是祭典。

这时,高台上的吴广扬起右手。

顷刻间,台下的所有民夫同时闭上了嘴巴,鼎沸的人声霎时熄灭,只有托举着一条条大鱼的民夫们,还在无声地疯狂起舞。

吴广目光扫视下方众人,沉声开口:“诸位,我们遇上大雨,都已误了戍边的期限,依照秦律,误期即是死罪。”

“即便我们能免于死罪,戍边而死的民夫也有十之六七。我等大丈夫不死便罢,要死也要死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要留下我等的赫赫威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民夫们无不露出神往的表情。

而托鱼起舞之人,舞蹈的动作也越发诡异扭曲,他们的关节以人类难以实现的夸张幅度弯折着,身体里响起“咔咔”的骨骼破裂声。

可他们的舞步却没有丝毫停歇,脸上反而洋溢出满足的笑容。

吴广双手高高扬起,似乎要拥抱天穹,他大喊:“大楚兴!”

托鱼起舞之人手中的那一条条大鱼疯狂弹起,它们的腹部自行裂开,鱼腹中响起如狐啼一般的声音。

“陈胜王!”

吴广再次呼喊:“大楚兴!”

一众民夫随着鱼腹中的狐啼一同回应:“陈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