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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内,玉蟾被一根根榕树须根死死缠住,重重砸在地上。

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从一条街滚到另一条,沿途不知碾碎了多少建筑。

此时玉蟾身上已然伤痕累累,它的眼睛被树神的根系刺穿了一只,原本的三足也被折断一条,仅靠剩余双足勉强支撑着身体。

孤光长老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

他身上那件由兽皮和鸟羽制成的五色衣破烂不堪,手杖上的兽牙、兽角已经全部耗尽,羽扇也不知掉在了何方。

在树神逼近二品的战力下,他们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但孤光长老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更没有显露出一丝退意,他目光灼灼,看着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已经过了下市,正是舂日之初,也就是约莫下午五六点的样子。

太阳已经西落,东方斜斜浮出一轮弦月。

与此同时,里巷深处,清浊鉴笼罩范围内。

旧月众割破手掌,一个个上前,以掌中鲜血为墨,在一幅三丈长、两丈宽的明月东升图上,涂写下一句句祭文。

最后,殷姓老人、则阳道人、闵怀刑、宋清四人,也在图卷上分别下写下“蟾魄”、“玄镜”、“玉弓”、“婵娟”等字。

旧月众围成一圈,托着那幅巨大的明月东升图,面向东方月升之处。

殷姓老人看着天幕东方初生的弦月,虔诚道:“上禀月御尊神,贼敌凶狂,为祸世间,阻我旧月兴复周邦之志。伏惟尊神显圣,克扫凶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张巨大的明月东升图飘飘乎飞起,继而化作一大片碎散的流光,倏尔冲天而去。

片刻后,天边的弦月忽的银光大放,弦月也在这一刻化作满月,洒下漫天银辉。

月光明亮,竟瞬间占据了半边天穹,与落日余晖相争。

日月同天,月光残阳泾渭分明。

紧接着,一道近乎纯白的月华从那轮圆月之中垂落,照在玉蟾背上。

顷刻之间,玉蟾身上的伤势迅速复原,被刺穿的眼睛,断去的第三足,也在数个呼吸之中重新生长复原。

树神见此,周身血光涌动,杀意毫不掩饰的肆虐而出,一条条根系如巨蟒从四处蔓延过来,缠向玉蟾。

玉蟾沐浴月华后,体内气息暴涨,它口中舌头一吐一卷,将大片根系抽断,卷入腹中。

接着它纵身一跃,重重撞在树神的躯干上,竟将树神生生撞退了数步。

感受到玉蟾的力量正在不断攀升,甚至有与树神分庭抗礼的趋势,孤光长老面色大喜,对着东天圆月肃然行礼。

“敬谢月御!”

里巷深处,清浊鉴笼罩范围内。

闵怀刑看着这一幕,转身对殷姓老者道:“殷前辈,月御降下恩赐,我该做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殷姓老人托着清浊鉴道:“怀刑,你何必如此执着。”

闵怀刑道:“三年前我之所加入旧月,就是为了反抗暴秦,恢复周朝礼乐之制,以礼乐教化,实现天下之和谐安稳。”

“但我不曾想到,为夺九州鼎,孤光长老会如此罔顾人命,此举与暴秦何异?”

“玉蟾一跃,不知多少人命丧其身下,这不是我所期待的周礼。”

殷姓老人沉默少许道:“你应该知道,每一次变革的背后,都有无数牺牲。”

闵怀刑慨然:“我们问过那些死在玉蟾身下的人,他们愿意牺牲吗?他们的牺牲,于复兴周邦有任何意义吗?况且,倘若非要有人牺牲,为何不能是我?”

殷姓老人又劝:“怀刑,我知道你是仁人志士,但今日之举,实为无奈。”

闵怀刑微微摇头,自嘲笑道:“何为仁?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闵某为实现抱负,参与召唤玉蟾,害死无辜之人,虽事先不知,却并非无过。为请月御恩赐,无视难民死于邪祟之手,虽是无奈,却也无德。”

“闵某当不起‘仁人志士’这四个字,也愧为儒家弟子,愧为先祖闵子之子孙。只求能尽绵薄之力,让心中稍安。”

“诸位,告辞了。”

说着,他转身向清浊鉴之外走去。

宋清忍不住道:“闵二先生,如今蕲县一团乱麻,不仅有邪祟作乱,还有众多方士虎视眈眈,还是留在清浊鉴中更安全。”

但闵怀刑却恍若未闻,右手虚握,施展鸣和鸾,驾着无形车驾御风而去。

则阳道人看着闵怀刑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闵怀刑有古君子之风。”

闵怀刑驾着无形车驾来到里巷,这里已是一片混乱,一条条狭小的巷道里,不知多少人拥挤推搡。

木巨人们双手化作刀兵,在人堆里横冲直撞,一颗颗人头伴随着血箭抛起。

闵怀刑手中玉弓拉开,施展儒家五射剡注,一根根银白箭矢如蝗纷飞,将周围一片的木巨人射杀。

眼看更多的木巨人奔涌而来,

他袍袖一展,大韶乐舞沟通四望,扭曲空间,建筑、街道错落移动,旋转变化,将此处的难民和木巨人们隔绝开。

闵怀刑落于难民和木巨人之间,朗声道:“诸位乡邻不要乱,让老人和孩子先走。”

可众人哪里肯听他指挥,见那些杀人的怪物被横移来的建筑和街道隔开,更是一窝蜂的向远处逃窜。

闵怀刑扯着嗓子高喊,却始终无法让他们镇定下来。

一些身强体健的男人,更是不管不顾,直接推倒身前的老人孩子,向巷子外挤去。

这时,一道剑光乍起。

伴随着一个男人的痛呼声,一条手臂迎空飞起。

卓叙出现在巷子的另一端,冷声道:“他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可巷子里的人太多了,前边的人虽被卓叙这一剑震慑,不敢动弹,后面的却依然在向前推挤,场面依旧混乱不堪。

卓叙手中长剑一挥,不远处楼台的一角被剑气切割,砸在地上掀起大片烟尘。

这下,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那被砍了胳膊的男人,还抱着伤口在地上哭喊打滚。

“我没那儒生的好耐心,让老幼先走,谁敢抢道我就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