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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龙翻滚持续不足一盏茶。
杨炯全神贯注,护着耶律南仙一路奔逃,脚下土地震颤,数次踉跄栽倒,却又次次强撑起身,终是奔至三大殿前那片开阔之地。
举目望去,西夏皇宫被这地震无情地攥碎、揉烂,再狠狠掷于尘埃之中,只剩一片死寂的废墟,在滚滚浓烟下苟延残喘。 宫墙大面积垮塌,残垣断壁参差不齐,砖石碎块散落四处。墙体上精美的浮雕壁画,历经大火炙烤与地震撕裂,已辨不清原本模样,人物花鸟皆成模糊色块,零落成泥,只剩斑驳石面在火光下或隐或现。
几处还算完好的拱门,孤零矗立,却也满是裂痕,摇摇欲坠。 各宫偏殿化作残砖破瓦堆就的坟冢,门窗框架扭曲变形,屋内陈设摔砸得粉碎,陶瓷器皿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与灰烬一同混在一起,偶有未被完全焚毁的布幔,耷拉在废墟间,被风扯动,发出簌簌哀音。
杨炯无暇多思,疾步登上大殿台阶,高声呼喊:“沈高陵!速带龙朔卫接管皇宫城墙,细细查缺补漏,万不可有丝毫遗漏!”
“是!” 沈高陵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大声领命而去。
“姬德龙!将死尸聚拢一处,一具都不要放过!即刻,全部焚烧!我说的是即刻,全部!” 杨炯郑重其事,着重强调。
“是!” 纪德龙心下明白,大灾过后疫病极易蔓延,迅速处理尸首源头方为上策。
“野利旺荣!即刻组织士兵全力救援,能救多少是多少!” 杨炯指令接连下达。
野利旺荣抱拳拱手,领命匆匆而去。
杨炯言罢,转身走向耶律南仙,压低声音道:“让兄弟们盯紧财货和粮食。”
耶律南仙瞥他一眼,轻哼道:“你这是让猴子守桃园呐?”
“别瞎说!” 杨炯无奈回道。
“哼,就不怕我把你的钱财席卷一空?” 耶律南仙紧紧盯着杨炯,目光似能灼人。
杨炯好气又好笑,拉着她往城墙边快步走去,边行边道:“你这人,我心里有数。”
“哦?这世上竟有人敢说了解我耶律南仙?说来听听!” 耶律南仙挑眉,神色间满是好奇。
“你聪慧似狐,狡黠多端,行事果敢狠辣,从不被感情、交情左右,向来克制冷静。不过,你这人傲气得很,真若瞧上西夏皇宫这点钱财,依你性子,定会直接向我讨要,怎会偷偷摸摸拿走。” 杨炯说得笃定。
“呵!那可没准,我如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耶律南仙依旧嘴硬。
“别逞强了!就李谅祚那点小钱,咱俩谁能瞧得上眼?他那内库我早探过,估摸都充作了军饷,或是孝敬金国了。那粮仓,耗子进去都得抹泪而出,哪值得你这大辽公主不顾颜面去偷抢。”
耶律南仙听闻,柳眉倒竖,一拳狠狠捶在他肩头,嗔骂道:“好哇杨炯!原来你早把内库和粮仓摸了个遍,我还当你真心信我,敢情是压根看不上!你算盘打得真精,让我这公主给你白忙活,真有你的!”
杨炯嘿嘿一笑:“南仙,这么说话可就伤感情了,咱俩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得同舟共济!”
“谁跟你这猪头同舟共济!” 耶律南仙狠狠瞪向他。
杨炯也不辩驳,沿着皇宫九门城墙仔细巡视,所幸李谅祚修筑城墙用料扎实,未现大碍,杨炯高悬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南仙!你到底知晓何事?那般放心放走李谅祚给大梁皇后,以你的性子定是有所依仗,说说呗。” 杨炯重提未完话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耶律南仙余怒未消。
“真不说?” 杨炯坏笑。
“哼!”
杨炯见状,背着手,仰起头,高声吟诵:“新霜白,似雪透罗纨。试觅香钩轻点地,软红深衬步珊珊。低蹙黛眉山。行未稳,玉笋怯轻寒。却把杨炯轻一唤,笑凭肩处倚阑干。娇态最堪怜。”
“呀!杨炯!我跟你拼了!”
耶律南仙自幼精通诗词,哪受得了这般羞人的词句,刹那间满面绯红,飞起一脚直朝杨炯踢去。
杨炯早有防备,稳稳抓住她脚踝,坏笑道:“说不说?不说我还有,上了皇宫顶接着喊!”
“你……”
“无赖!” 杨炯抢先替她开口。
“你……”
“无耻,下流,腌臜货!我都替你骂全了!还有啥新词儿?” 杨炯笑意盈盈。
耶律南仙咬牙切齿,瞅着自己这窘态,恨声道:“放我下来!”
杨炯点头,松开她脚踝,一本正经等着下文。
耶律南仙被他这模样弄得又气又笑,啐道:“你就是这般混得那探花郎的名号?”
“江湖兄弟抬爱,惭愧惭愧!” 杨炯佯装谦虚。
耶律南仙见状,轻啐一口,不愿再纠缠,道:“你们大华中路军已攻克灵州!估摸很快便能抵达兴庆府。”
“当真!” 杨炯惊喜高呼。
“爱信不信!” 耶律南仙白他一眼,转身便走。
刚行几步,仿若想起要事,用力一跺脚,又折返回来。
耶律南仙走到杨炯跟前,蓦地妩媚一笑,勾着杨炯脖颈,莲足轻碰他小腿,娇声问道:“你喜欢?”
杨炯浑身一哆嗦,颤声道:“南仙,都是自家兄弟,别这般!”
耶律南仙一怔,瞬间装不下去,右脚狠狠朝杨炯跺去。
杨炯太懂她脾性,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这妖女撒娇,准没好事。当下右脚迅速后缩,得意道:“南仙,斗了这么久,我吃亏不少,真当我不长记性呐!”
耶律南仙恨得直咬牙,猛地抱住杨炯,脚下连连踩踏。杨炯不断后退,耶律南仙抬脚猛踩,却总也踩不着。
气得她满脸通红,大叫:“你不许动!给我踩!”
“我傻呀!”
“再动试试!”
“试试就试试!”
耶律南仙气急败坏,一把将杨炯推至墙角,双臂抵住墙壁,眼眸森冷似刀:“杨炯!今儿非踩你一脚不可!”
“呃,南仙,我爬不得雪山,眼晕。” 杨炯低头嘟囔。
耶律南仙贴得更近,语气更冷:“在我面前口花花的人,坟头草都换三茬了。”
“在我面前展露这狠劲的,孩子都生仨了!” 杨炯盯着她眼睛,嬉皮笑脸。
“你找死!” 耶律南仙眸光一寒,提膝便要让杨炯断子绝孙。
杨炯苦笑,此番玩笑开大了,无奈按下她膝盖,而后拍下她手掌,最后拨开她头锤,软语哄道:“给你踩,给你踩!”
“你这是让我?看不起我?” 耶律南仙咬着牙,一字一顿。
“你玩不起别玩!不让你出气你非要踩,让你出气又嫌我轻视你,你到底想怎样?” 杨炯哼道。
“我身边缺个随侍太监,你正合适!” 耶律南仙寒声说罢,不等回应,再次提膝迅猛顶来,力道速度远超往昔。
杨炯无奈,侧身一闪,避开凌厉一击,左手勾住她大腿,右手抱住右腿,用力一提,将她抱在腰间。
“啊!” 耶律南仙后仰惊呼。
杨炯俯身靠近,耶律南仙右手迅速勾住他脖颈,稳住身形。
“南仙,打不过我你心里有数,别白费力气!” 杨炯劝道。
耶律南仙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怒道:“是吗!”
话音未落,左手勾颈,右拳直捣杨炯眼眶。
杨炯怒极,大声道:“别闹了!再闹我可不客气!”
“来呀!看你能怎样!” 耶律南仙彻底被激怒,双拳毫无章法,如雨点般砸向杨炯头顶。
杨炯心一横,迅速转身,放开她双腿,擒住双臂,猛地朝她红唇吻去。
耶律南仙美眸圆睁,双唇相接,四目对视。
杨炯见她眼底寒芒一闪,瞬间放开,拔腿就跑,边跑边喊:“衣皱霞千叠,鞋弯玉两弓。朱唇娇映日,皓齿艳生风。色酣眉黛绿,香腻口脂红。密约心犹怯,情多意未通。”
耶律南仙气得浑身颤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他用诗调戏,满心怒火仿若要将自己燃爆,抬头看向远处佯装望天的女卫,寒声下令:“滚过来!”
“主子!” 安抚司女卫恭敬垂首。
“交代的事办好了?” 耶律南仙冰冷问道。
女卫低声回禀:“公主放心,北上通道已打通,右厢五千匹战马皆已运出,万事俱备,随时可掳走驸马。”
耶律南仙眼神骤冷,怒声斥道:“他是谁的驸马?啊!”
“呃!卑职……” 女卫跪地,噤若寒蝉。
耶律南仙狠狠瞪她一眼,怒道:“即刻准备,三日后回辽!”
“是!”
耶律南仙望向杨炯消失方向,冷声道:“杨炯,等着,到了大辽,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且说杨炯,一路奔上城头,瞧见正在组织防卫的沈高陵,急声问道:“神通,啥情况?”
“行章!瞧那儿!” 沈高陵手指兴庆府南城。
杨炯皱眉,问道:“咋回事?怎会着火?”
“刚得到消息,大梁皇后与李继铖会合,兵力五万,又收拢李谅祚五千禁卫军,现下共五万五千。南城放火的是三万金兵,双方正沿金水河厮杀。依金国人那野蛮性子,估摸是粮草不足,想烧杀抢掠、以战养战,跟大梁皇后死磕呢。” 沈高陵分析道。
杨炯沉默,凝视金水河方向,良久才道:“咱们至少得撑七日,刚听闻我大华中路军已攻克灵州,想必很快便能赶来兴庆府。”
“消息属实?” 沈高陵面露喜色。
杨炯点头,叹道:“如今兴庆府成了一片废墟,天灾已难应付,再加人祸,怕是要糟。大梁皇后把控的北城与金军占据的南城,怕是不久就要沦为炼狱,兴庆府百姓危矣。”
沈高陵未多言语,直接问道:“咱咋办?”
“我已令桥道兵和宫娥太监日夜挖掘坍塌通道,从李谅祚话里推断,另一条定是通往城外。挖通此道,一来能聚拢城内兄弟,二来可出城联络援军,等大梁皇后与金军两败俱伤,兴庆府便再无易手可能。” 杨炯声音冷厉。
言罢,杨炯不再多言,继续巡逻城墙。
且说地道另一处的毛罡和陈三两,刚出地道,便遭西夏人猛烈攻击,箭雨如瀑,压得二人根本抬不起头。
他俩心急如焚,料想此处定是李谅祚逃跑方向,可出口竟有数百弓箭手把守,无奈只得退回地道,紧紧关上机关门,静待援军。
不知等了多久,援军只来了十几人,忽然大地剧烈摇晃,二人惊恐万分,只当地道即将坍塌,生死关头,也顾不上许多,猛地开门冲了出去。
毛罡和陈三两此刻已抱定死志,与其被活埋,不如拼死一战,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挥刀无畏向前。
待看清眼前西夏兵死尸,以及数百衣衫褴褛的大华人,瞬间懵了,仿若置身梦境,不知是生是死。
“哈哈哈!老毛这是咋了?不认识我刘文典啦?” 一声粗犷呼喊自骑兵后方传来。
毛罡瞧见此人,惊呼卧槽,合身扑上抱住,眼眶含泪道:“老刘!你咋来了?”
“艹!别提了!听说你们要横穿沙漠,我放心不下,跟熊将军要了千兵,从乙点入了沙漠。还好你提前探路,留了补给点,走出沙漠伤亡不重。可刚一出来,就被数千西夏兵围追堵截,没办法只能往东北撤,甩开追兵后,不知去哪儿寻你们,想着反正都要来兴庆府,就在这儿等了。这一路兄弟们吃苦不少,靠着打草寇撑着,刚到兴庆府附近,瞅见这三百西夏兵,哪能放过!” 刘文典遇着熟人,一股脑儿倒出一路艰辛。
毛罡听得数度哽咽,刘文典说得轻巧,可瞧着只剩八百、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兄弟,路上艰难可想而知。
毛罡重重拍着刘文典,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死尸都是西夏兵!没一个像李谅祚!” 陈三两从出地道起便逐个查验,查完后眉头紧皱。
毛罡点头,迅速跟刘文典讲明局势,不顾他震惊神色,决然道:“这般大动静定是地龙翻身,估摸李谅祚跑远了,咱得赶紧回皇城,皇城若失,兴庆府就白忙活了!”
“咋办?接着挖地道?” 陈三两皱眉。
毛罡咬牙:“挖!”
言罢,二话不说,领着众人疏通地道。
金水河北岸。
李继铖与大梁皇后合兵一处,还没商量好下一步计划,三万金兵便如潮水般扑来。
无奈之下,只得沿金水河拒守。
“咳 ——!” 一灵州兵剧烈咳嗽。
“老哥,染风寒啦?” 一年轻兵小声问。
“大概是!连着行军几天,刚来兴庆,水米没进,就跟这不知哪冒出来的金狗干上了,能好才怪!” 老兵又重重咳了几下。
“咳 ——!谁说不是!咳 ——!我都咳一天了!” 远处灵州兵搭话。
“艹!金狗偷袭!”
几人话还没落,又与金兵战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