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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军公所内。

在那昏黄而略带斑驳的夜幕下,令人炫目的碳丝洋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它们在屋顶下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网,将整个公所前堂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光芒数倍于昔日昏黄的洋油灯或是摇曳不定的蜡烛。这些新式灯具不仅照亮了空间,更似乎预示着一种时代的变迁,科技的进步正悄然改变着这个世界。

前堂外,由数百名身着铠甲的私兵组成的守卫队伍,他们手持精良枪械,分两列站立,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在外。

此时,李鸿章身着绣有精致图案的长衫,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步都透露出他作为大清重臣的威严与风度。他迈着方步,缓缓朝公所内走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凝重起来。

刚踏入前堂,李鸿章便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朴素的素衣长褂,身形显得有些佝偻,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面向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显得格外孤独与无助。旁边,一张雕刻精美的太师椅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但老者却仿佛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面墙壁紧紧吸引。

突然,老者抚墙而哭,那哭声凄凉而悲痛,宛如秋夜里的寒风,穿透了每一个人的心扉。他的泪水顺着沧桑的面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音。这哭声在空旷的前厅内回荡,似乎要将过往的辛酸全部倾泻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他们静静地站立着,没有言语,只有那老者的哭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李鸿章的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这一刻,前堂内仿佛时间静止,只有老者的哭声在诉说着一段壮烈悲伤的故事。

“省三!”李鸿章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关切,轻轻穿透了前堂内弥漫的哀愁氛围。这一声呼唤,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唤醒了老者心中深藏的记忆。

老者闻声,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布满皱纹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泪光。他看见的是同样已至暮年,两鬓斑白的李鸿章,心中涌动的情感难以自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哽咽:“大帅!”

李鸿章见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连忙加快步伐,小跑着上前,双手紧紧握住老者的手臂,温柔而坚决地将他搀扶起来:“省三,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老者被搀起后,仍是不住地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大帅,呜呜……”他再次泣不成声,那哭声里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对过往岁月的无限感慨。

李鸿章轻轻拍着老者的背,以示安慰,随后引导他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太师椅上。“省三,你我分别数载,岁月不饶人啊。你为何苍老成这般模样?”

老者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大帅,岁月无情,人亦难逃此劫。只怕是再过段时间,我这把老骨头就再也见不到大帅了。方才,我站在那里,望着墙壁,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昔日与淮军将士并肩作战的场景,那些身影,如今却已化作黄土。几十年过去了,那些同僚好友,一个个离世凋敝,我恐怕也不久于人世了!”说到这里,老者再次泣不成声。

李鸿章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紧紧握住老者的手,坚定地说:“省三不必哭泣,有你我尚在,便告慰了那些亡去的同僚旧部!”

老者渐渐平复了情绪,他望着李鸿章,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大帅,我眼疾愈发严重,身体也日渐衰弱,恐怕真的时日无多了。此次我专程赶来见大帅,一是因为心中时刻念着您,二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交托于您。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地离去。”

李鸿章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老者口中的“要事”非同小可,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省三,你且说来听听。无论何事,我必当全力以赴。”

“省三因通商口岸税务事宜与洋商交涉和基隆煤矿招商承办,遭小人弹劾而辞去台湾巡抚之职,我亦上奏朝廷,但那些顽固清流,执意让汝去职,我无能为力也!”李鸿章说道。

“大帅心意省三知道,但我早已病弱交加,油枯灯尽,不能在为朝廷尽职了,此次专程来见,不是为此,大帅也不必自责”说完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麻布包,将麻布一层层掀开放在桌上,顿时一股浓重的刺鼻气味迎面问来。

“此是何物?”李鸿章问道。

“大帅,且听我慢慢道来!”老者咳嗽了两声,正了正微曲的身体说道。

原来这老者正是一等男爵台湾巡抚兼兵部尚书,大名鼎鼎的刘铭传,刘铭传现年只有五十余岁,但在台湾期间操劳过度,身体减弱,所以显的非常苍老。

刘铭传任台湾巡抚期间,偶然得到一本非常诡异的书,此书写在一种非常怪异的兽皮上,兽皮用皮线装订成册,每页质地坚硬,而且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这种味道常年不能散去。

这本书并非寻常纸墨所制,而是以一种罕见且怪异的兽皮作为载体,兽皮表面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纹理,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这些兽皮被精心地用皮线装订成册,每一页都异常坚硬,而它们散发出的那股难闻味道,更是经久不散,让人印象深刻。

兽皮书的首页,以工整的楷体刻写着“诡岛札记”四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透露出记录者不凡的书法造诣。而在这四个字的下方,则标注着记录者的名字——“张万君”。这个名字似乎与书中的内容一样,充满了未知与谜团,引人遐想。

翻开书页,只见全书内容均是用利刃刻写而成,每一笔一划都显得那么深刻而有力,仿佛能穿透纸背。起初,字体方正工整,透露出记录者初时的严谨与认真;但随着内容的深入,字体逐渐变得歪斜,甚至有些地方难以辨认,只能依靠猜测与联想来解读。这种变化,或许正是记录者在撰写过程中,心境与境遇发生巨大的变化。

内容如下:

于茫茫沧海,孤舟漂泊数月有余,星辰失序,罗盘失灵,方向渺然。忽而狂风骤起,巨浪滔天,数艘战舰如枯叶般飘零,相继沉沦,哀嚎之声渐隐于怒海深处。粮草告罄,绝境求生,将士不得已以逝者之躯为食,方得苟延残喘。十之五六的英魂,已归星海,向导亦未能幸免,命运之轮,何其残酷。

唯余一线生机,乃现于雾海之中,一岛若隐若现,时为大雾锁链,遮天蔽日;时为狂风肆虐,难觅其踪。吾等皆知,不上此岛,则尽皆葬身鱼腹。故尊王命,于岛现之时,全体登岸,金银珠宝,亦皆背负,以图后计。彼时,幸存者男女仅余六百三十二人,皆面露绝望之色,亦存坚韧之志。

此岛名曰诡岛,实非虚传。山峦起伏,怪石嶙峋,形态诡谲,草木虽茂,却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横行无忌。众人以火驱之,火光之中,猛兽哀嚎,然亦误伤同袍,伤亡惨重。山中一洞穴,溪水潺潺,王令藏金其中,穴口立尖石为记,以备来日之需。

安营扎寨,寻觅果腹之物,然岛上危机四伏,怪石频发,常有将士无故丧命。回望海面,舟楫已渺,归途无望。巨蛇恶虫,潜藏暗处,随时夺人性命。王亦不幸,遭一毒物侵袭,精血尽失,化为枯骨,我等含泪葬之于藏金之处,誓要守护王陵与财宝。

人心惶惶,更有将士亡后化为行尸,同类相食,或物亦噬人,景象惨绝人寰,人心震撼,恐惧难当。问天何以生此怖惧之境?余唯有以妖物之皮,剥而晾之,取其筋络为线,将所见所感,刻于兽皮之上,装订成册,名曰《诡岛札记》,以留后世。

岁月悠悠,不知几度春秋,余率残存之众,仅十数人,似受诡岛诅咒,肉身渐腐,白骨显露,苦痛难当,生不如死。吾等勉力造一艒,欲逃离此地狱,然航行数日,余已化为一具白骨,余者亦相继凋零。终遭风浪所袭,船毁人亡,归于浩瀚碧波之中,唯余《诡岛札记》,随风漂泊,或许能传于后世,警示来者,勿踏诡岛,以免重蹈覆辙。

李鸿章缓缓戴上那副象征着岁月沉淀的花镜,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透过镜片,专注而细致地审视着面前这本由妖皮装订、字里行间透露着诡异气息的《诡岛札记》。他一字一句地读着那寥寥数百字,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读罢,他轻轻合上札记,目光深邃地望向刘铭传,问道:“此等惊世骇俗之札记,你可曾向他人透露过半分?”

刘铭传闻言,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大帅,此事太过离奇,关乎朝廷安危,更恐引起民间恐慌,我自然不敢轻易泄露。自那日之后,我便将其深藏,甚为机密,除大帅之外,再未向任何人提及。”

李鸿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追问:“那么,这本札记最初是如何落入你手中的?那渔夫又是如何得到它的?”

刘铭传回忆道:“此事发生在多年前,我奉命前往沿海某地督建港口,以加强海防。一日,我正与当地官员商讨事务,忽闻衙门外喧闹,原来是一位渔夫急匆匆地前来报官。据那渔夫所言,他在捕鱼归来的途中,于岸边发现了一具异常的白骨,那白骨下颌似乎还在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渔夫心生好奇,又感恐惧,便将此事上报,并在白骨旁发现了这本札记。他本欲将札记与白骨一同交给官府处理,但见我到来,便直接呈给了我。”

……

“我初时也是满腹疑惑,不解白骨何以能言,更不信世间有此等怪事。为求真相,我亲赴岸边查看,只见那白骨在日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正当我欲靠近细察时,一阵海风突起,那白骨竟化为一堆粉末,随风飘散,无影无踪。而那位渔夫,自那日起便行为异常,疯疯癫癫,如同被邪灵附身一般,不久后竟也离奇身亡,此事至今想来仍觉不可思议。”

说到这里,刘铭传不禁叹了口气,似乎那日的恐怖景象仍历历在目。他继续说道:“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遂命人严密封锁消息,将札记带回府中,暗中研究。但札记内容太过骇人,加之岛上所遇种种诡异之事,使我至今未能全然解其奥秘。今将此札记呈于大帅,望大人能洞察其中玄机。”

李鸿章听后,微微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而又不失威严的胡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问道:“可否查过这个张万君?”

刘铭传闻言,迅速回忆起自己所知的信息,回答道:“大帅,我确有查探。张万君乃是咸丰年间广西的一名秀才,才华横溢,却因时局动荡,误入歧途,成为发匪之一。更具体地说,他是发匪赖武光的心腹幕僚,此人精通文墨,亦擅谋略,在长毛中颇有名望。”

李鸿章听后,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随即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如此甚好,这便与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对上了!这札记中记录的诡岛与金银宝藏之事,六王爷说的不错!”

刘铭传闻言,连忙问道:“大帅,难道这诡岛上的金银宝藏确有其事?”

李鸿章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再次望向刘铭传,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缓缓说道:“省三啊,你我相交几十载,情同手足,我自是信得过你。但此事关乎重大,我不得不问个清楚,你真的没有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或随从?”

刘铭传闻言,连忙正色道:“大帅明鉴,此事我深知其重,自是不会轻易泄露。除了大帅您,我未曾向任何人提及过诡岛与札记之事,此事确实只有我一人知晓。”

李鸿章闻言,点了点头,但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捋了捋胡须,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缓缓说道:“那就怪了……省三,你我之间的信任无需多言,但此事确实有些蹊跷。恭亲王远在京城,却对诡岛之事了如指掌,甚至点名让我找你了解详情。若非是他有非凡的手段,便是此事背后还隐藏着我们所不知晓的人物?”

李鸿章斜眼看了一下刘铭传,谁知刘铭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大帅,此事万没有跟他人说过一句,想必那恭亲王有通天的本事,才能知晓此事!”

李鸿章连忙扶起刘铭传:“省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怪那皇族权贵们可能到处安插眼线,我们不得不防呀!”

刘铭传这才起身:“我早就想将此札记交予大帅,只是这么多年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此事,如今趁去职之时交给大帅,算是了结了我多年的心愿,以祭奠亡去的淮军英灵!”

说到这里,李鸿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辞,接着说道:“不过,无论如何,这诡岛与札记所记载的秘密,你我必须谨慎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