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高档的睡衣内衣和住宿环境,郑晓慧一时无所适从,忽然觉得有些尿意,就问贾梗:“我可以去东屋上厕所吗?”
贾梗闻言不禁偷笑,合着这位生活辅导员从上午到现在,竟然一次厕所都没去过。就回道:“这屋里也有,你去上就是了。”
贾梗所料不错,郑晓慧的确一天没有如厕,怪只怪姑娘太实在,上级领导下达的任务是要求始终跟贾梗在一起,她果真做到了形影不离。
实在归实在,总算还不笨,知道这卧室角落里那扇磨砂玻璃门是卫生间,当即推门进入,只是这一进来却又傻了眼。
“贾梗,这厕所怎么上啊?”
不怪姑娘没见识,这年月哪怕是城市居民,绝大多数上的也是公共旱厕,纵有坐在办公楼里工作的,又或家里有卫生间的,安装的也是蹲便器,抽水马桶极其罕见。
如果换一个美女在这,贾梗早就爬出被窝进去卫生间指导一番了,可是这位郑姑娘着实不讨贾梗喜欢,正想说一句“不会上拉倒”时,绍琳推门进来了。
绍琳是来查岗的。
如同监视贾梗和其他美女同宿一样,绍琳对这个穿着朴素的女兵也不放心,唯恐被她抢了第一口冰淇淋,所以进来查岗。
郑晓慧不知道怎样使用卫生洁具,正难以启齿询问贾梗呢,听见有人进屋,立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绍琳顿时大喜。
“这位大姐,你能教教我怎样使用厕所吗?”
绍琳眼见大床上面铺了两个被窝,便已稍稍放心,又被这妙龄女兵叫了声大姐,更是心花怒放,立即予以示范。
“这是抽水马桶,先揭开盖子,坐在上面,上完了以后这样冲水。这是洗澡用的热水器,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凉水,可以淋浴、也可以放到浴缸里泡澡……趁我在这儿,你就洗个澡吧,还有,这是全自动洗衣机,带烘干的,换下来的衣物可以在这洗,一小时以后拿出来就可以穿了……”
给郑晓慧放上洗澡水,趁着郑晓慧如厕的工夫,绍琳出了卫生间,一屁股坐在贾梗身边,反手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什么来头儿?我听说是什么辅导员?”
贾梗一脸无奈地说道:“王主任领来的,也没说清楚是哪个领导安排过来监视我的……”
才说到这里,忽然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贾梗随手接听,叶文洁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贾梗,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过来给我做个大保健?”
贾梗苦笑道:“怕是不行了,我要是去你那,我那个辅导员也会跟了去。”
叶文洁“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贾梗知道她一定是不高兴了,可是这事儿她不高兴也没办法。
领导派来的人和自己请来的人不一样,自己不得不防一手,最不济也得观察几天,看看行市再说。
绍琳也听见了叶文洁的声音,知道贾梗今晚肯定不会再去叶文洁屋了,就更放心了些。一指贾梗旁边的被窝说道:“她跟你这关系,两个被窝也不太好吧?”
贾梗不屑道:“爱咋咋地,外屋也不是没床,她非得跟我住一屋,不愿意睡床就睡地上呗。”
绍琳芳心暗喜,嘴上却道:“你至于把关系搞这么僵吗?我看这小姑娘也挺漂亮的,你努努力把她拿下,到时候还不是你说啥就是啥?她胳膊肘子能往外拐吗?”
贾梗没好气道:“你就别操这个心了,那不可能!再说了,我先拿下她,你不吃醋?”
绍琳佯怒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你怎么还跟我发脾气?算了,狗咬吕洞宾,我回去睡觉了。”
绍琳站起身,把郑晓慧的新内衣拿到了卫生间,又跟郑晓慧聊了几句,再出来时,发现贾梗把头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就出了房间。
贾梗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他是真的不知道郑晓慧昨晚在哪睡的。第二天一睁眼,发现旁边的被子已在床头叠的整整齐齐,郑晓慧则凭窗而立,看着户外的天空。
贾梗注意到,这位生活辅导员今天并没有穿上自己给她准备的列宁女装,身上还是她那身国防绿,应该是洗过烘干了的。
今天已经是年初三,就在贾梗琢磨今天怎么过的时候,李奎元又来了,见了贾梗就跪下了,磕了个头。
贾梗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一定是李长顺死了,李长顺的老家是山东的,报丧的习俗就是给人磕头。
这下今天就有事儿干了,贾梗连早饭都不吃了,先去绍琳屋里说了声,又去西厢房跟亲妈说了声,要去给李长顺治丧。
秦淮茹仍然沉浸在即将改嫁的幸福之中,闻言就是一怔,想了想后说道:“朋友家里有丧事,你去帮忙是应该的,可是这治丧你就省省吧,你才几岁,懂得什么是治丧?”
贾梗也不跟老妈争辩,转头就回东跨院去推自行车,出了四合院,刚刚骑上,始终跟在身边的郑晓慧纵身一跃,坐在了车后架上,就好像贾梗邀请她一起去李奎勇家似的。
贾梗对此倒是没什么惊奇,毕竟人家郑晓慧都说了,任务就是要让自己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换句话说,就是不论自己去哪她都会跟着。
贾梗只是有些好奇,如果自己年初七去了雪城,不知道郑晓慧是否也能跟着自己,反正自己是不会给她买火车票的。
到了李奎勇家,只见一屋子老小哭作一团。贾梗很是同病相怜,也不禁黯然神伤。
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李奎勇,一个草根半大孩子,今后就要独自扛起偌大一个家庭了,生活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面对这样的压力,自己这个有金手指的还好说,可是李奎勇却没有金手指。
李奎勇家很穷,几乎没有存款。突然遭遇丧事,李奎勇很是茫然无措。
“这大年初三的,我爸单位都放假了,棒梗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贾梗对此早有预料。
其实贾梗真没跟他妈吹牛,他来李奎勇家就是治丧的。当即说道:“你爸单位那边肯定有值班的领导,该去报丧还是得去,而且是你亲自去,这边就交给我来处理,让奎军和奎元听我安排就行。”
按照山东人的习俗,家里死了人是要搭灵棚的,只不过在时下的燕京想要第三天才出殡就不行了,破四旧的年代里都是当天死、当天就送往火葬厂。
李奎勇去了他爸单位,贾梗就开始招呼李奎勇的弟弟搭建灵棚,满院子找些木桩子、竹竿子过来楔在家门口,反手从背后书包里掏出叠好的篷布,没多时就把灵棚搭好了。
在这个过程里,郑晓慧第一次显得非常懂事,跟在贾梗身边帮忙干活儿。她的身高比贾梗以及李奎军、李奎元都高了一头,很是出了不少力。
灵棚搭好的时候,李奎勇他妈也跟邻居把提前做好的棺材拉了回来。
贾梗拿出一张A4纸,根据印象给李长顺画了一张素描用作遗像,当场削制木头做了个相框,摆到了灵堂上。顺手又写了一副挽联,贴在遗像旁边。
上联:劳作一生,汗水挥洒燕云路。
下联:辛苦半世,心血凝系四九城。
横批:音容宛在。
贴好了挽联,李奎勇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领导。
这领导大约三十岁左右,戴了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进了灵棚无视旁人,只跟李奎勇他妈握手,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宽慰话,并表示春节假期过后单位会给报销丧葬费。
说完就背手看向挽联,目光渐渐从左到右扫过,点了点头道:“字写得还行,就是内容有点过。”
贾梗本来就看着这位领导不爽,倒不是因为这领导来了没理他这个“治丧委员会主任”,而是,你代表单位来吊唁已故职工,至少也该鞠个躬吧?
可是这位领导非但没有最基本的礼貌,还特么对着挽联评头论足,老子这字是宋徽宗的瘦金体,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还行”了,你丫懂不懂书法?
至于这位觉得挽联的内容过了,贾梗倒是没啥意见,咋的?我就按照燕京市长的标准写挽联了,不行啊?
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有什么过不过的?
只不过,不爽归不爽,贾梗却不想在灵堂上与人发生摩擦,等到这位领导走了,就问李奎勇:“这领导是谁?是一把手么?”
李奎勇道:“我也不知道他叫啥,我问了,他也不理我,不过我觉得他能跟着来家看看就不错了。”
贾梗点了点头,道:“行吧,年后你去你爸单位还得找他,报销丧葬费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抚恤金,是按照你家人口数发的,要发到你十八岁为止呢。”
李奎勇惊道:“还有抚恤金?那领导没说啊。”
贾梗道:“他不说也有!到时候你只管去找他单位要就是了。”
贾梗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原时空里李奎勇一家是领到了抚恤金的,怎么这一世反倒不知道有这笔贴补了呢?难道是我穿越的蝴蝶效应改变了什么?
算了,先不想这事儿了,反正如果有人想黑李奎勇,到时候再解决问题就是。
正琢磨着事情,李奎勇家的老邻居过来吊孝了,男女老少一大群人抬了一只花圈,按照辈分进入灵堂给死者鞠躬致礼,然后再跟李奎勇他妈说话。
这期间李奎勇一众兄弟姐妹都要跪在灵前两侧给来人磕头回礼,贾梗一看这架势,就去邻居家借了两张圆桌过来,对跟在身侧的郑晓慧说,“你摆好桌子椅子,我去买些饭菜。”
说罢,他也不管郑晓慧是否理解,骑上自行车就走。
郑晓慧想要跟他一起去,却被他回头瞪眼阻止:“干好你的活儿,我五分钟就回来,回来桌子没摆好,我的饭菜往哪放?耽误了客人吃席,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郑晓慧原本并不在乎贾梗是否翻脸,只不过她觉得眼前这件事的确不宜跟贾梗对着干。
虽然未曾经历、因而不懂丧葬习俗,但是她却知道丧事的肃穆和庄重。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桩丧事出了乱子,那得多愧疚啊?
再者,贾梗说他只出去5分钟,这5分钟能跑出去多远?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
贾梗果然说话算话,不到3分钟就回来了,自行车把上挂着两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来到灵棚前面摆好的桌子旁边,就从袋子里面往外拿东西。
这袋子就好像是百宝囊,里面什么都有。
菜是凉菜。凉拌腐竹、凉拌黄瓜、凉拌西红柿、凉拌麻汁豆角,都用透明塑料餐盒装着,转眼就摆满了两大桌。
丧宴讲究简约、素淡,所以菜品种类不多,且没有荤腥,但是这量是真的大。
主食有包子和水饺,也都是素三鲜馅的,在两张桌子的中央摞得老高,宛若两座宝塔。
郑晓慧都看傻眼了,这五分钟不到,贾梗从哪买来了这么多饭菜?这附近有什么知名的饭店吗?大年初三就开业了?
没办法,郑晓慧不是燕京本地人,入伍后一直都在部队军营里生活操练,极少出来,所以对四九城是真的不熟。
大院里的邻居和客人们吊唁结束,也被贾梗搞出来的丧宴震惊到了。虽然大家或五分或一毛的都随了份子,可是真没期待李奎勇这孤儿寡母还能准备丧宴。
而且这哪里是丧宴啊?简直比别人家的年夜饭吃得还要好。
李奎勇他妈肿着眼睛感谢贾梗,“棒梗啊,阿姨谢谢你了,阿姨替奎勇他爸谢谢你了。”
转过来又对邻居和客人们说:“棒梗是我家奎勇的好朋友,他帮了我家太多太多,大家快点上桌吧,别白瞎了棒梗这番心意。”
听了这话,众邻居和客人又对贾梗一顿夸,有说他仁义的,也有说他够朋友的。
一个一脸稚气的半大孩子走到了贾梗面前,深深鞠躬道:“棒梗哥,我知道你,我替我奎勇哥谢谢你!”
贾梗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半大孩子,问道:“你是?”
半大孩子道:“我叫周长利,是奎勇哥的弟弟,我家那片的哥们儿们都叫我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