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早,林鹭就起床来,在院子里泡了一壶清茶。严以琛伸着懒腰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想在这晨雾中嗅出些早点的香气。
也不劳烦少卿大人亲自上街买早点,掌柜的领着一个小二,端了几食盒的早点给送到院里来了。严以琛心情愉悦地坐在院子里,给自己盛上一碗皮蛋瘦肉粥,又拿了个蟹黄馅的包子塞进嘴里。
林鹭无语,这位少卿大人每天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吃饭,不吃饱了饭根本没心思干正事。这时张猛、徐崇和杨虎也下楼来,几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
在吃掉了一碗粥、一碗馄饨、三笼小笼包和一碗葱油面后,严以琛用一杯豆浆溜了个缝,满意地擦擦嘴。“哎徐崇,你昨天去青猿派那边,有没有发觉他们派内有何异常啊?”
徐崇回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很奇怪的,不过这青猿派内斗挺严重,很多年长的弟子打压新入派的弟子,不仅出言侮辱,而且脏活累活都让他们干。昨天搬尸体的那几个都是年纪小的。”
“那个舵主柳霸不管吗?”
“嗨,他管个屁呀,我看他可享受被底下的人捧臭脚了。昨天他没给我好脸色瞧,要不是这身官服,指不定他就得揍我。”徐崇撇撇嘴,十分看不惯这柳霸。
严以琛思考了一下,说:“青猿派死的这七个人,是不是年纪都不轻?”
林鹭点头,“都超过25岁,是壮年男子。只有最开始被袭击的那个人比较年轻,但他活下来了。”
“凶手十分了解青猿派的行踪,并且青猿派内部并不团结,你们说,这杀人者会不会是他们派内的?”严以琛说。
“因为时常被师兄打骂,所以派内有个小弟子乱杀一气?”徐崇问。
“那这也不对啊。”杨虎反驳道,“小弟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夫,能把人胸口捅出窟窿?”
“所以说,这伤口不是人力所为。”严以琛眯起眼睛,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走,林寺丞,你随我去之前的几个案发现场转一转。”
“少卿,我们三个干嘛啊?”张猛问道。
严以琛指着他,“张猛和我们一道去,徐崇你去青猿派那边盯着点,看看有没有总是被欺负的倒霉蛋。至于杨虎,你留在县衙看家,尤其注意仵作房周围,别让昨夜那个黑衣人把我们家给偷了。”
严以琛出门左转,向乐坊的方向走去。衙门外墙的布告板上贴了几个强盗水贼的悬赏令,因为临水最近人心惶惶,所以无人问津。严以琛看了一眼,决定在了结了这案子之后顺带把这些个小毛贼也解决掉,想着就大步向前走去。
白天的乐坊远没有夜半时分那股热闹劲儿,很多胡姬酒肆都不开张。严以琛来到第一个死者的死亡地点,拉过门环敲门。
门里传出一阵女人的抱怨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着:“来啦来啦,哪个不长眼的大白天来,吵老娘睡觉。”
一开门,酒家的老板娘正对上严以琛的俊脸,那怒气冲冲的神情顿时融化,“哎呦,小哥,我们这白天可不接客呀。”
严以琛笑着掏出腰牌,“这位姐姐,可方便我们大理寺的进去看看?”
老板娘一看大理寺的腰牌,心下一惊,眨眨眼睛说:“我们家小店是有酒家令的,都是不犯事的买卖,官爷,您这是要查什么呀?”
林鹭接过话茬:“上月中在你们店里死了一个青猿派的人,让我们看看现场。”
老板娘一听才稍微放下心来,把门打开请他们进去。“来,这边请。哎呦,上个月这码事可吓死我们姐妹几个了。”
严以琛几人被引到一处庭院中,老板娘指着庭院中央,说:“喏,就是这里喽。那晚上血撒了一地,真是吓死人了。”
几人走到近前,严以琛站到死者遇袭的位置,抬头看上面。从这庭院中央可以看到西侧隔壁的三层小楼,东面是戏园子,也有两层多高。
“那人死的时候是朝哪边站的?”林鹭问老板娘。
老板娘回忆了一下,“嗯…好像是朝那边。”她指了指西边。
“凶手很可能是在那小楼上动的手。”林鹭对严以琛说。
严以琛让张猛过去探查一下,林鹭大概比量了一下小楼的高度,说让张猛站在第三层窗边往这看。
张猛很快就上去了,因为这第一起命案已经过去很久了,小楼上并没有什么痕迹。他依言站在第三层窗边,朝楼下庭院里的严以琛和林鹭挥手。林鹭点头,“就是这个角度了。”
张猛下楼回来,和两人说小楼上没什么痕迹,严以琛表示理解。眼看着这地方没什么可查的了,他们转向另一个凶案地点。
第二个死者是在吃饭喝酒的时候死的。店小二把大理寺三人带到酒家的窗边,指着死者当晚坐过的位置,“三位爷,那人那天就是在这坐着的。他背后的窗户开着,吃着吃着饭,就叫人打穿了,满桌菜上都是血啊。”
严以琛如法炮制,自己坐到这位置上,让张猛去到袭击点,发现这回凶手是在民宅的二层屋顶上动的手。
“少卿大人,这屋檐的瓦片有点松动,是被人踩过的。”张猛回来这么说道。
严以琛点头,看来他们的方向是对的。林鹭这两天对这位状元郎有所改观,虽然严以琛是官场新手,不过断案追凶时还是有点脑子,这案子说不定真能在七日之内告破。
很快,几人就来到那位皇亲国戚的死亡现场。这就是他们第一个去的那胡姬酒肆旁边的戏园子。
“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林鹭一边看,一边说,“为何这个凶手要杀这样一个目标?”
严以琛点头,“确实,杀了这位,对他百害无利。要不是这位死了,我们也不会被派来临水。”
“在那里。”林鹭手指着街对面的屋顶,“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凶手仇视的是青猿派的老弟子,那难不成此人的死是个意外吗?”
严以琛耸了耸肩,“那还真有可能,这蹊跷之处,等我们把这人捉住再问个水落石出吧。”
张猛已经回来了,“屋瓦也被踩过。”
严以琛点头,站在戏台子上思索一番,随后说:“林寺丞,张兄,你们接着去下面几个地方探查,我得先回去,和县令商量点事。”
两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目送他离去。严以琛出了乐坊,走在大路上,麻子吴又悄悄跟上来了。
“怎么样麻大爷,有新消息没?”严以琛还是把他拉进没人的巷子里。
麻大爷往他手里塞了一袋芝麻糖,“有是有,不过是江湖事,和你要查的案子没啥关系。”
“说来听听?”
麻大爷沉吟着开口:“你知道为何青猿派死了那么多人,还是不去避风头,而是要每晚在乐坊找乐子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人傻钱多吗?”
麻大爷摇头,“一个月前,江湖上有人放出了话,说要在临水卖一件古物。他这买卖是有讲究的,只在夜半烟花巷柳寻找有缘人,被看上的才有资格做买家,这就是为什么各个门派都聚在这小地方上。”
严以琛问:“什么古物,引得这么多江湖人聚集在这?”
“哼,听说是从前朝的皇陵里扒出来的,有增进功力的奇效。不过嘛…从目前的消息来看,买家还没确定,所以青猿派每夜铤而走险,跑到这里来撞缘。”
“麻大爷,那个卖家是只在乐坊撞缘吗?”
“没错,只在乐坊,我估摸着是因为这地方人多眼杂,他不容易暴露身份。”
严以琛嘿嘿一笑,吃了一块芝麻糖。麻子吴知道这小子是有点子了,问他什么计划。
“我一会儿回衙门去,找县令把乐坊的这些买卖全封了。”
“啊?小蛋蛋,你这是不想让那卖家出手他的货?”
“不,他还是可以找买家,不过只能在我规定的地方找买家。”严以琛坏笑着,向麻子吴告别,“走了走了,麻大爷,有消息你再找我啊。”
麻大爷挠了挠头,也不清楚严以琛要搞什么事情,扭头走了。
严以琛吃着芝麻糖往回走,这时已经到了中午饭点,但找县令封店这事耽搁不得,他就拿这糖先垫一垫肚子。
县令坐在公堂里,看严以琛进来连忙给他让位子,“少卿大人,您请坐,请坐。”
严以琛拍着县令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崔县令呀,我有一事,可得请你帮个忙。”
崔县令受宠若惊,忙问他什么事,严以琛把嘴凑近了他耳朵,低语了一阵。县令听完,脸色一变,“这…这真的行吗?”
“哎呀就这两天,绝不会断了临水的财路。都是为了案子,崔县令也不想看到陛下震怒吧?”严以琛又拍拍他。
“好吧,我这就带人和少卿一道去。”崔县令被打败了,叫上衙门的人,和严以琛一起去乐坊了。
这活儿一干又是好几个时辰,乐坊那些老板好大不乐意。严以琛和崔县令威逼利诱的,总算让最大的几家暂时关了门。转眼都快到晚饭点了,严以琛见剩下的小买卖,崔县令一个人也应付得来,就找借口先开溜,想回衙门看看有没有情况,顺便吃点东西,他可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走过县衙门口,严以琛一扭头,发现上午还在布告板上贴着的悬赏令被人揭了去,那上头空空荡荡的。他正心想是哪个家伙一揭揭了一墙,就迎面撞上守在衙门的杨虎。
杨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见是他少卿大人,就拉着他往里进。
“怎么啦这是?那黑衣人又来了?”
“不是不是,少卿大人,有个人把外面贴的那些个通缉犯全抓来了,要赏钱。”杨虎语速飞快。
“啊?那榜上有五六个人吧,都抓来了?谁啊?”严以琛也吃了一惊,心说这是哪位英雄好汉,来临水惩恶扬善的?
“您自己看吧。”杨虎把他带到院子里,只见一个谪仙般的青衣人坐在石凳上,脚边捆着五六个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一边挣扎一边哭着求饶,这场面,简直是极富冲击力。
严以琛一愣,昨夜的那个青衣背影和眼前人重合起来。是他。
青衣人本来在看院子里那株未开的海棠,微仰着头,听到门外有人进来,便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上了。片刻间,院子里有些安静,风吹过海棠新发的嫩枝,上面的花苞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