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琛第二天早上就去乐坊了,看了一圈,这回真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他的运气不错,昨天一整天青猿派都没出事,按照那凶手作案的频率,今晚该是要有人死了。
他今日出来穿的是便服,也没叫其余人和他一起,就怕在今夜行动前打草惊蛇。严以琛特意溜到青猿派的住处,想看看叶渡清昨天晚上留意到的那个家伙,不过青猿派住的院子大门紧闭,静悄悄的。
严以琛摇了摇头,马上往回走,派几个衙役换上便服,在青猿派住所周围守着,他们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汇报。
同时,林鹭也略作打扮,和护卫三人组一起在戏园子周围再次踩点。林鹭心想,不知道这一做局,那凶手还会不会来。严以琛吃着麻团站在他旁边,似乎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就说:“按我对这种人的了解,他肯定按捺不住作案的迫切心情,就算今晚不来,我们把乐坊多封几日,他总要露出马脚。”
屋顶上的三人已经商量好了埋伏地点,留出一个易于腾挪的位置给叶渡清,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
眼见着就要到晌午了,严以琛安排妥当,就去酒店找叶渡清去。叶渡清住的店比较雅致,是个县中心闹中取静的四合院子。严以琛走进去,就看见小吉福抱了个箱子,坐在院子中央捣鼓着什么,相当专注。
严以琛看了一会儿,没打扰他,上楼去敲叶渡清的房门。房内的叶渡清说了声稍等,就给他开门。严以琛见叶渡清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衣服,许是那青色袍子送去洗了。他房间的桌子上放着那把长刀,长刀边上有个银镶玉的怀表。
叶渡清看是严以琛,就说:“我昨天思考了很久那伤口是如何形成的,有了个想法。”
“真的?”严以琛挺意外,叶渡清对这事情还挺上心的。
“嗯,我让小福做了个东西。”说着,他出门往楼下院子里去。
严以琛想起刚才吉福捧着的“箱子”,心想该不会是那个吧,就跟上去。叶渡清下楼去,喊吉福,吉福答应一声,拿着那玩意跑过来。“小少爷,你看看,基本做好了,就是看着不太好看。”
别说,这小吉福手挺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羊皮,裁成几块缝制成一个小臂长的箱子。箱子的正面留了一个圆孔,不知作何用处。
吉福左看看右看看,在院子里捡了几个破竹筒,将它们立在一处,然后拿着箱子退到六七步远的地方,向严以琛勾勾手指。严以琛就过去,吉福对他说:“当官的,我拖着这羊皮箱子的底,前面的洞对准竹筒,你站在边上用点力,同时拍箱子左右两个侧面。”
严以琛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照做,一拍之下,从箱子的孔洞处传出一股气流,竟击中了不远处的竹筒,将四五个竹筒掀翻在地。
“如果把羊皮换成更坚固的材质,内部有可以传导并放大力量的机械结构,人击打箱子的力变为内力,那么内力也许会被快速传输到远处,形成类似探龙爪的效果。”叶渡清说。
严以琛朝他一拱手,“天才啊,叶兄!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
叶渡清嘴角微扬,说:“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昨天突然回忆起师傅在小时候给我做的小玩具,就是这个样子,我小时候常将内力输进去打水花玩。”
严以琛知道天一老人也喜欢研究些精巧机括,看来这一点叶渡清也算是耳濡目染。“那么我们的凶手制作了这样一个机括,能让他的内力成倍增长汇聚于一处。此人学武应该不精,自知无法企及巅峰,所以另辟蹊径增强自己的力量,只可惜这心思没用到正地方上。”
“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么一个玩意,这武器的体积应该不小。”叶渡清说。
“这东西威力很强,叶兄,今夜一定小心。”严以琛皱着眉说。
叶渡清点头,吉福抱着箱子走过来,问他:“小少爷,中午吃什么呀?我饿了。”
严以琛笑着对他说:“肉圆米粉吃不吃?南街那家老婆婆开的小店味道不错。”
吉福觉得吃米粉挺好,看向自家少爷,叶渡清也没意见。于是严以琛带路,三人去吃米粉去。
吃过午饭,严以琛又去巡视了一趟。在青猿派门外守着的衙役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动作。严以琛让他们继续守候,他去戏园子找林鹭等人,向他们说了叶渡清的想法。
林鹭听了这装置的构成,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这件武器很大,那么情况利于埋伏的我们。”
张猛点头道:“东西大他跑得慢,除非他把武器扔了。”
严以琛还是提醒众人不可松懈,如果把他放跑,他用那玩意对准平民老百姓,就糟糕了。一旁的叶渡清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吉福也看到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到叶渡清耳边小声说:“小少爷,今天晚上不是正好是…”
叶渡清摇摇头,表示没事,应该来得及。吉福一看,就知道劝不住他。叶渡清说今晚上会有危险,让他回酒店去,事情结束后他会立刻回去。吉福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先回去等少爷,希望这事情不会拖的太晚。
晚祷时间到了,夕阳又将染红江面。张猛取下脖子上的原一符,对着祷台的方向做晚祷。码头边的幕鼓响了六声,待张猛完成晚祷,严以琛就让几人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埋伏起来。
白日沉睡的乐坊渐渐苏醒,坊司挑着长竿点燃戏园子周围的百花灯。与往日不同,今夜的临水,被花灯映亮的只有这一处。
青猿派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出动了。戏园子老板脸蛋通红,在台前忙于招待,各色客人流连其间,寻找称心的位置坐下,点些酒水点心,今夜的流水必定不菲。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柳霸的身影出现在戏园子里。他还是那一副蛮横样子,叫住戏园子老板,让他给自己安排个角度好的位置,温两壶好酒。他今日只带来五六个人,昨日那个姓张的阴森家伙不在其中。老板忙不迭应了,将他向园子中央的主位请。严以琛看他坐下,躲在屋檐下注意屋顶动静。
很快,好戏开场。临水这边的戏种属于南北交汇,杂糅了些傩面舞蹈,加上时而激烈时而温婉的唱词,许是精彩。偏角上台热了个场子,台下观众已是喝彩不断。
严以琛一边用耳朵听着上方的响动,眼睛也不闲着,扫视下方戏台附近,想要找找看那个神秘的卖家是何许人也。下面的柳霸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并未认真看戏,一双小眼睛左瞟右瞟,转个不停。的确有不少小贩在下面走动,卖烟草的、卖麦芽糖画和糯米糕的,还有算命看面相的,各挑了一盏小莲花灯在人群间穿梭。这莲花灯是在乐坊做小本生意的执照,若是没有,行商司会将小贩逐出乐坊去,一个月内不得再次进来。
戏走到第二幕,徐崇的腿都有点蹲麻了,心说这个凶手来得真是慢,吊人胃口。此时天色黑下来了,徐崇刚想换个姿势,就听左手边一处有声响。他汗毛一炸,探出头去,看到一条黄色的大尾巴。虚惊一场,原来只是只上房的猫。
叶渡清站在西侧相邻的一栋小楼的顶层,隐于阴影中,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张猛杨虎身上披了修屋顶时用的油布,埋伏在他左右两边的屋檐背阴面。徐崇和林鹭在东边,佯装成点灯人和敲钟人,站在顶楼眺望。严以琛挂在对着戏台的檐角下,伺机而动。叶渡清知道严以琛会些武功,这么一看,他轻功不错,在那里挂着,面上并无难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戏台子上的好戏渐入高潮,主角与反派斗作一处,鼓点渐渐密集,光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响动变得困难起来。一个灰黑的人影倒挂在屋檐下,用钢爪抓住木梁,缓慢地移动着。他手脚并用,爬到戏台上方的屋檐下面,隐藏在悬挂的绸缎中,取下背上背着的东西,注视着下方盘坐喝酒的柳霸,静静等待。
严以琛的眼神在场间游走,余光注意到戏台子上面的红色绸子动了一下。他看向檐角的风铃,风明明向东刮,为何那绸子向反方向动呢,戏台上并没有人去碰它。
小楼上的叶渡清好像也发觉了有什么不对,向前走了两步,翻身上了房檐,紧盯着戏台的方向。
严以琛暗觉不好,打了个手势给杨虎,自己和他翻身下去,挤开人流朝戏台去。此时戏台子上的主角长袖一甩,挑起红缨枪向反派刺去,大鼓敲得愈发卖力,观众的注意全被吸引去,连柳霸也不再东张西望,手端着酒杯看戏台上的好戏。
红绸间的黑衣人已经将那炮筒一样的武器栓在胸前,用脚挂住房梁,双手运起内力,即将一击毙命。戏角怒发冲冠,手里的红缨枪刺向反派胸口,给他最后的一击,敲大鼓的力士运起双臂,鼓槌重重抡下。黑衣人眼中流露出张狂的笑意,在这鼓响的刹那,通过这武器将内力放大多倍,就要发射出去。下面的严以琛暗叫不好,扭身垫步踩着桌子奔过去,向那方向甩出一个茶壶。与此同时,一片屋瓦咻得飞过来,和茶壶一起砸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应声而落,那炮筒一样的东西被打歪了,他的一通内力斜斜向上射出,轰飞了斜对面屋檐上的一大片瓦,露出里面的结构。戏台子上的演员正演到精彩处,突见有个人落下来,惊叫连连,向后退去,底下的观众也给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去看怎么回事。
黑衣人的武器还在胸口栓着,并未掉落。此刻他目光阴毒地再度运起内力,对着柳霸就要射去。严以琛哪里肯给他机会,从侧面翻上舞台就给他来了一脚,黑衣人转身招架,一拍那武器,一股极强的内劲冲着严以琛就过去了。
杨虎大喊:“少卿小心!”严以琛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这一击,看了看背后那几乎断掉的木柱,心说好大的威力啊,怪不得能把人体洞穿。
黑衣人的两次袭击均未得手,恼羞成怒,又要攻击,想着先解决掉这个碍手碍脚的严以琛再说。还不等他的手接触到那武器,就有个人从天而降,把他的脸踩在地上。
对面的徐崇刚才还看到叶渡清在屋檐上方站着,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踩在黑衣人头顶上了,不得不暗赞其身法之快。叶渡清刚才看到戏台上方有一块不自然的阴影,就察觉不对,在黑衣人动手前丢了一片屋瓦过去,和严以琛的茶壶一起将他打落在地。他一松脚,正好把黑衣人的面巾带了下来,仔细一看,那张瘦脸上有一个脚印子,嗯,果然是昨天不怀好意盯着他看的那个青猿派的副手。
柳霸此时看出这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脸色铁青地站起身,一看竟是自己的副手,大惊。那姓张的副手见身份暴露,爬起来就要跑。林鹭猜测的没错,带着那一件武器跑起来不容易。副手来了一招金蝉脱壳,一缩肩胛,褪去外衣,正好就要向后缩进乐器班子的人堆里。
但叶渡清动作是多么快,怎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严以琛就见一道蓝影飘过,副手整个人被踹飞起来,重重落在舞台下面。那副手还未从缩骨的状态中恢复,被踹这么一窝心脚,疼得在地上打滚。叶渡清也没用几成内力,觉得他这薄板一样的身子骨,踹废了严以琛就没法审了。严以琛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台上跳下来,挥手让已经赶到近前的张猛杨虎把人拿下。
副手还不死心,佯装晕倒,一只手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瓶子,要使些阴毒招数。那瓶子里装着毒粉,一旦吸入神仙难救,他恨恨地咬着牙,大不了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严以琛见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见得多了,早就看出这家伙又没憋好屁。他在副手摔瓶子前走到一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副手瞪着眼睛把瓶子一摔,柳霸大叫着后退,“毒粉,快退!”严以琛翻着白眼一盆水浇下去,那粉末根本没扬起来一点,全被打在地上,自然毒不到任何人。张猛杨虎一左一右,把这副手压在地上,徐崇拿来一根粗麻绳,结结实实捆起来。
就这样,本案凶手终于落网,大理寺无人伤亡。严以琛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环顾四周,叶渡清不知何时走了。
他挠了挠头,这人怎么走了都不和他打声招呼,难不成有什么要紧事?林鹭也下来了,捡起地上的炮筒武器,研究起来。张猛杨虎拎着这瘦子副手,等着少卿大人发话,徐崇看少卿在发呆,就拍拍他,“少卿,想啥呢,回衙门不?”
严以琛啊了一声,让林鹭和几个衙役一起留在戏园子,先让观众各回各家,然后找戏园子老板看看损失,等过几日照价赔偿。他带着三护卫和这凶手回县衙,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