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琛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早上天刚亮就醒了,干脆洗漱一下出门去。
清晨的空气极清新,他坐在悬崖边的树下看太阳升到半空,就想着去厨房煮点粥,等叶渡清醒了好吃早饭。
这两天他都把这地方摸的透彻了,熟门熟路往厨房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放慢脚步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一听,里头怎么丁零当啷的?叶渡清这会儿还没出房间,那能是谁?肯定不是蛊婆婆,她要是来,一定会提前用蛊虫通知他的。
不会是什么天一老人养的大耗子吧?正想着,噪声的来源到了门边,严以琛猛一推门,立马把里头的家伙撞倒在地。原来不是大耗子,是个白胡子胖老头。
“我头一次见着年纪这么大的贼。”严以琛把他提起来,老头头上鼓起来一个大包,还抱着个酒坛子不撒手。
“放下放下!干什么?你小子谁啊?”老头一边挣扎一边嚷道。
严以琛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子,“你是谁啊?哦~临水那个钻仵作房的是不是你?”
老头气得朝他吐口水,严以琛怕被喷到,连忙放手。“你个小贼!敢来天山上偷东西,我去叫小叶子收拾你!”白胡子老头边说边往窗边跑,看样子是想跳窗出去,可严以琛看他的横截面宽度,觉得有些够呛。
果然,老头卡在那动弹不得,又缩腹又扭屁股,就是出不去。严以琛蹲在厨房里戳他屁股,“要不要我把你拔出来?”
叶渡清刚起床就撞见这个场面,蹲在窗外面扯他胡子,“包子爷爷,这是干嘛?”
严以琛拿着那缸酒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在叶渡清身边,“咋办?把窗框卸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把老头从窗户里弄出来了。
叶渡清叹着气给他揉肚子,说:“要喝酒就和我说啊,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老头打量了严以琛一阵,一拍脑袋,“哦~你是那个大理寺的,我想起来了。”
严以琛见没什么事了,就进厨房煮粥,老头喊他给自己带上一份。
过了一会儿,三人坐在桌边吃早饭。老头喝了一口粥,像模像样点评两句,“嗯,比天一强多了,他在的时候这厨房都没有烟。”
“你是不是知道师父不在才来的?”叶渡清眼睛一眯,套他的话。
老头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滋溜一下吸进肚里,“那可不是吗,他那么抠,哪舍得让我喝?就得趁他不在家……”
“哦~是师父亲口告诉你的?”叶渡清又给他倒了一杯。
“肯定啊!”老头乐呵呵又干一杯,“他自己说的,如假包换。”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嘴巴一闭,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
不等叶渡清接着问,老头把手伸向酒坛子,立马就想溜。严以琛和叶渡清十分默契,一个站起来关门,一个把守着酒坛子,把他结结实实堵在里面。
“说!他去哪了?你肯定知道!”叶渡清抱着胸瞪大眼睛看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严以琛看他那样就觉得好笑,也就叶渡清自己觉得挺凶狠,那双眼睛一睁大反而有点可爱劲儿了。
老头摇头晃脑,“不说不说,要让天一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他就再不让我上天山了!”
看威逼不好使,叶渡清把酒坛推到他边上,开始利诱,“包子爷爷,你知不知道师父二十年前在一棵树下埋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听到“女儿红”这三个字,老头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
“嘉阳那边的酒坊酿的,据说醇厚极了,想喝的话我就告诉你在哪。”严以琛倚在门边上偷笑,这三言两语把老头魂都勾走了。
“你真给我喝?你师父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还有这好东西?”老头纠结住了,要是说了,小叶子追去有危险怎么办呢。
叶渡清看出他在担心什么,说:“我只是想找到他问点事情,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了,你和师父认识那么多年,他怎么会真生你的气。”
这说的也有道理,这孩子尽得天一真传,再怎么也不至于吃亏。那家伙也是的,动不动玩失踪,不靠谱。
思虑再三,老头同意了,“你先告诉我酒在哪,我再告诉你你师父去哪了。”
“就在悬崖边那棵树下。”叶渡清按着他肩膀,怕他跑了。
老头咂巴一下嘴,说:“你师父去寻乌了,具体在寻乌哪里,那我就不晓得了。”
叶渡清刚把他撒开,老头就脚底抹油溜了出去,提着铲子到树下挖坑。
“真的假的啊,那树底下真的有酒吗?”严以琛坐回到他旁边。
叶渡清心里琢磨着寻乌的位置,回了一句:“假的,那棵树下什么都没,去松树林里挖一挖,说不定还真有。”
严以琛笑着摇头,心想你还挺蔫坏的,“要去找他吗?”
叶渡清把粥碗放下,喝了口水,“当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说不定能从我师父那里得到你爷爷的消息。”
严以琛自然同意。两人都觉得找到两个老头当面问清楚才是解答他们疑惑的最有效方法,鉴于严屹宽失踪已久渺无音讯,去找天一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出发。”叶渡清一刻都不想等,这就要回屋收拾行李。
严以琛还是担心他的身体,问:“你内力恢复好了吗?”
叶渡清表示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每隔两天就会昏睡一次。严以琛这回已经对他知根知底,在他昏睡时可以随时照应着。
“我得去趟山下的无一楼,我的马和行李都在那。呃,还有几位魔宫的长辈。”严以琛和他一起回屋,路过奋力挖土的老头时说道。
“啊,那天在林子里的那位是?”叶渡清对魔宫人很感兴趣,向他打听。
严以琛见他真的不反感,也很高兴,说:“那是蛊婆婆,其实上次在南诏,蛊师在墙下面布置的那些蛊虫都是她解决的。”
叶渡清这才知道蛊婆婆一直跟随着他们呢,恍然大悟。
“还有麻大爷麻子吴,他是消息王,在江湖上很灵通。”严以琛向他简略介绍一下,“前面这两位都挺好相处,另一位嘛,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麻烦。”
“为什么?”叶渡清从柜子里拿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听他这么说,有点疑惑。
严以琛坐在桌旁摸着下巴,“怎么说呢,她和你师父,不对,她对你师父有点意见。”
“不会是无一楼的老板吧?”叶渡清坐在床上叠衣服,“附近对我师父有意见的人不多。”
严以琛哈哈一笑,点头说他猜对了。“没事的,只要你不惹她生气,凌姨还是很可爱的。”
收拾妥当后,叶渡清去他师父那屋拿了一瓶陈酿给气呼呼的包子爷爷,叮嘱他不要贪杯,随后与严以琛一起下山去。
掌门南松子看他终于从山上下来了,笑呵呵地让林粤生牵来他的马。林粤生这小孩看叶渡清没事,嘿嘿傻笑着把缰绳递到他手里。
叶渡清和他大概说了下自己要去找天一这回事,南松子听了后微笑着点头,“小师叔,这回出去要低调些了。”
“为什么?”叶渡清很疑惑,心说自己平常出门也没有很张扬啊。
林粤生还在那傻笑呢,说道:“小师叔,现在你在江湖上最有名了,人人都在传你在会盟上四战四捷,是武林年轻一辈最最强的高手。”
严以琛看着叶渡清哑然的样子,心想他这真是一战成名了,未来是否会有许多挑战者闻风而至呢?以叶渡清这个内敛的性格,肯定是不乐意总被人缠着打架的。叶渡清眼里带着淡淡的无奈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什么时候能卸下伪装名震江湖一下,帮我分担分担?
两人就这么牵着马下山,一路上还是有不少门人弟子向叶渡清打招呼。和以前不同,严以琛很明显的听出,这些弟子的问候中多出了一份尊敬。
叶渡清还是那么淡淡的,谁跟他打招呼了他就点一下头。严以琛打趣他道:“小师叔真高冷,那么多人打招呼,都不对人家笑一笑的。”
“那么多人,都要笑的话,脸不是要笑僵了?”叶渡清转过脸对着他,嘴角挑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像这样吗?”
严以琛哈哈大笑,心想我宁愿你把微笑都留给我。两人并肩在山路上走着,都觉得经历了前几天的事情,与对方更亲近了些。
山下的无一楼还是生意惨淡,严以琛这回进去不用答题了,带着叶渡清直接上二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麻子吴正哼着小曲喝茶呢,看见严以琛正大光明地把叶渡清带进来,惊得茶都喷出来了。
“麻大爷,他什么都知道了。”严以琛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吃惊,后又对叶渡清介绍,“这就是麻大爷。”
叶渡清礼数很周全,抱拳行礼,“前辈好,久闻大名。”
麻子吴脑子都没反应过来,颤巍巍从座位上站起,指了指叶渡清,又指了指严以琛。
蛊婆婆这时候从楼上下来,看叶渡清来了,瘪着嘴呵呵笑。严以琛也将他们介绍给对方,叶渡清同样对她行了一礼。蛊婆婆晃过来抓住叶渡清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婆婆给你见面礼。”
叶渡清手里被塞了一个琉璃小瓶,里头是金黄色的粘稠液体,他举到眼前看了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疑惑地看向严以琛。
严以琛笑着对他说:“这是金蚕子分泌出的液体,能解百毒,很好用的,婆婆给你你就拿着吧。”
培养金蚕子极其耗费心力,一只金蚕子需耗费养蛊人数十年的光阴,产出的液体自然比黄金还贵重,蛊婆婆见面礼就送了这个,可见对叶渡清印象真是不错。
叶渡清把东西收好,对蛊婆婆道谢,蛊婆婆还是笑眯眯的,说还要感谢他前一阵子保护了严以琛。
“老婆子,你最精,我这都没准备东西。”麻子吴数落她不讲义气,又对叶渡清说:“我看我们小蛋蛋长这么大都没交一个你这样的朋友,你们俩真是投缘了。”
他刚开口,严以琛就想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叶渡清听得“小蛋蛋”三个字,笑得直颤。蛊婆婆点着头想,这孩子还是多笑笑更好看啊。
正在严以琛脸通红的时候,凌姨风情款款下了楼,看见叶渡清出现在这里,明显愣了一下。严以琛简单对她解释,凌姨掐着腰上下打量了叶渡清一阵,走到近前说:“你看起来比你师父还顺眼些。”
叶渡清也低头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问严以琛:“为什么叫姨?明明很年轻啊。”
这一句话歪打正着,击中了凌姨的心。严以琛就看她抿嘴咳嗽,努力不表现的那么高兴,“嗯,你比你师父强多了,叫姐姐!”
“姐姐。”叶渡清乖乖听话,行礼。
凌姨再也绷不住了,转过头去狂笑,再转回来就换了副面孔,心想天一你个不解风情的老顽固,我把你徒弟拐走,看你怎么办!
严以琛站在一边一脸无语,这辈分怎么算的?叶渡清叫她姐姐,我叫姨,这不差辈了吗?
严以琛这边的亲属大致介绍完毕,几人就围坐在一起说正事。叶渡清拿出从镖对子上揭下来的图案,给几位前辈看。
麻子吴见过的东西还是多,看这些长短不一的线条感觉有点眼熟,摸着脑袋向楼下喊:“铲子!你来看看。”
“铲子叔也在?”这几位挺长时间没聚了,趁着这会儿在天山脚下联络一下感情。
铲子王是从地下室钻出来的,上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小声嘟囔:“少点东西,不完整。”
“铲子叔,你知道这图案是什么?”严以琛见他能看出名堂,问道。
铲子王点点头,“我看这样子,是个星图,就是上边没星星。”
“星图吗?”叶渡清联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的确,寻路爵里的线索应该是星星,镖对子里的是连接星宿的线条,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
“对喽。”铲子王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话还能多一点,“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就是一个特定地点的星图,从星图上倒推这地方的位置,再寻龙点穴,就找着古墓了。”
严以琛这下全明白了,夸奖他:“不愧是你啊铲子叔,术业有专攻,要不我们还像没头苍蝇一样呢。”
被他一夸,铲子王就像煮熟的虾一样红了,低头搓着手。叶渡清与魔宫的这几位接触一会儿,觉得他们的确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哪有世人说的那么十恶不赦?于是他对传说中的魔宫更多了一份好奇。
“但现在的问题是,星星的点位被那帮神秘人拿到手了,寻路爵又被天一老人取走,我们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两样东西。看来,还是得动身去找你师父。”严以琛看向叶渡清说道。
叶渡清点头,不知道以师父的脚程,等他们追过去,他是否还会在寻乌。
事不宜迟,两人这就要上路。这次严以琛和叶渡清知根知底能相互照应,他就让几位长辈不要随行。没想到铲子王执意要跟去,说如果有星图的线索他能派上用场,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欣然同意了。
临走前,凌姨一把一把给他们俩塞银子,“路上注意安全,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可千万别心疼钱呀!缺钱了记得和凌姨说,知道不?”
严以琛拎着那么沉一兜子钱苦笑,心说凌姨你是不知道你新认的好弟弟兜里多富裕,我跟着他,还能穷了不成?
就这样,两人两马从天山下出发,踏上去往寻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