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艾热木的无动于衷,哈连显得积极多了。
这家伙岔开腿坐在软塌上,等底下的一众人摇过一遍铃后,再不疾不徐地加价。每一轮加价结束时,他都是竞价最高的那个,看来他今日是铁了心要花钱买点乐子,把这几个女奴隶带回大月氏去。
看着哈连这牛逼哄哄的劲儿,严以琛牙都直痒痒。这几个女子好像迷醉在另一个世界里了,或坐或站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希纳音说:“看来这些女人被喂了药,无论做什么,她们都不会反抗了。”
一直没说话的奕宁此时开口道:“如果把她们买下来,她们能在这生存下去吗?”
希纳音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在灵鹫宫为她们提供庇护,如果这样做,就是宣告灵鹫宫扰乱了奴隶市场的交易。现在的大巴扎维持着很微妙的平衡,一旦商人们对灵鹫宫失去信任,那么整个市场就会变得混乱……不是我不想阻止这种交易,而是……”
“我明白了。”奕宁叹了口气,放弃了竞价。
叶渡清小声和严以琛、叶渡明商讨,问能不能把这些女孩带回中州。可说来说去,各个方面都有多种阻力,实在是爱莫能助。
严以琛叹了口气,“奴隶制度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陆骁低声说:“人各有命。”
这一轮的竞价很快结束,哈连把四个女子都买了下来,像匹高傲的驴子,起身向台下的人致意。
台下有一些大月氏商人,看到族长的二公子耀武扬威的样子,发出欢呼声。台上的拍卖员打开笼子,拍卖者们就拥上去,手臂伸出,将几个女子推向二楼。
肢体交缠、变形扭曲,哈连大笑着把女奴隶拉过来,扯着她们的头发,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财富。
“这人实在太欠揍了。”一向文雅的叶渡明也说出了这话。
拍卖者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拍卖台上的帷幕重新拉上。过了一会儿,帷幕再次打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被人推搡出来。他手上脚上都有锁链,走起来哗啦哗啦直响,脸色不大好看,黑眼圈都快耷拉到鼻尖了。
“还有人好这一口?”严以琛看了半天,没太搞明白拍卖他的意图。
希纳音看了一下男人脖子上挂的牌子,说:“这家伙曾是个有名的炼药巫师,因为赌博输光了家财,最终沦落到要卖身的地步。买他是为了他的才能。”
原来还有这种人才拍卖啊。见到这个男人上台,楼上的其余三股势力都坐直了,表现的很有兴趣。
拍卖者示意加价开始,这回台下的普通买家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着二楼的人竞价。
哈连首先发起攻势,举起一张数额不小的牌子,安息的兄妹紧随其后,举了一张数额更大的。这个奴隶的价值瞬间就被炒起来了,引得底下人窃窃私语。
看着安息部骄傲的兄妹俩,哈连冷哼一声,就要再次举牌。没想到西突厥的达投抢在了他之前,举牌速度很快。
“他们三家都想要这个制药巫师吗?他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叶渡清不明白。
希纳音叫了一个侍者过来,与他耳语一阵,而后回过头对他们说:“这个炼药巫师可以制作各种毒药、迷药,还可以用巫术治病,据说之前被一个小部落奉为神巫。现在大月氏和安息之间的关系不太融洽,他们都想招纳一个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仅可以当作武器使用,还能防范他人。”
“怪不得,我看哈连和那个艾热木都不是善茬,他们是在这用金子打仗呢。”严以琛觉察出西域两部公子间的关系形同水火,估计是由于近些年来两部关系恶化。
艾热木看着举牌的达投,眼中有些怨毒的神情,朝那边无声地摆着口型。达投注意到艾热木,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一甩身上那张狼皮,大剌剌坐下了。
看达投主动放弃了加价,艾热木转回头来,接连举牌。其实他的竞争对手只剩哈连一人,哈连见他不愿放手,张狂地一个劲儿加价。“艾热木,你可真是个好儿子。怎么,把这个巫医买回去,好给你那半只脚踏上天葬台的阿爸起死回生吗?哈哈哈,还不如把人让给我,我让他多制些迷药,送给你和美丽的伊拉勒。”说着,他还向伊拉勒抛去一个飞吻。
艾热木没回应,伊拉勒却被气得脸色铁青。她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皮鞭,冲到近前,抬手就要抽哈连。
哈连还举着牌子,哈哈大笑,将伊拉勒的鞭子缠在自己胳膊上,往回拉。伊拉勒没那么大力气,叫他拉得趔趄一下。“伊拉勒,亲爱的伊拉勒,你嫁给我算了,我可比你那个黑脸的哥哥更会疼人啊。”
伊拉勒看见他那张长脸就觉得恶心,她是多么了解哈连啊,这个家伙除了贪图美色,更是觊觎安息的领土。“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他?艾热木可不像你的哥哥一样是个废物!”
大月氏族长的大儿子哈吾勒幼时摔坏了脑子,从此智力不再有提高,就这么活了二十多年,饭都吃不明白。能继承大月氏的亲生骨血就只剩哈连一个,怪不得他如此猖狂,一副天下我有的样子。
此时哈连听了伊拉勒的话,不怒反笑,“那个傻子,哼哼,要不怎么说我哈连运气好呢?”他把伊拉勒扯过来,用胳膊勒住她的咽喉,凑到她耳朵边,看着艾热木说:“艾热木,整个西域迟早是我哈连的,你识相点吧,有什么好东西,早早地让给我,对大家都有好处,哈哈哈哈哈哈!”
艾热木冷笑一声,给妹妹递个眼色。伊拉勒甜美地笑了,浑身酥软地陷在哈连怀里,哈连几乎抓不住她,感受着她柔软异常的躯体,神情有些迷醉。有一把小飞刀向他飞过去,哈连只能侧身躲开,动作带着些仓皇。伊拉勒趁机脱身,跳回到自己哥哥身后。
“我再加一百个金币。”艾热木举起牌子,对拍卖台上说。
台下一片哗然,大家还没从他们三人上演的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
哈连听他继续加价,磨着后槽牙,也想再次举牌。他身后的侍从却低声劝告:“如果要拍下最后一件商品,那么我们最好不要再加价了。”
听到这话,哈连愤怒地打开了装金币的箱子,快速清点一番。而后他起身,恶狠狠看了一眼安息兄妹,把牌子一扔,坐下了。
安息兄妹赢得了这个巫医,满足地举杯庆祝。来自中州的几人已经完全看清了这哈连的野心,这家伙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爹还没死就大放厥词,想要吞并安息和龟兹,成为新的西域之主,真是做梦。
严以琛问希纳音:“像哈连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你不管吗?”
希纳音摇摇头,“西域本就政教分治,又崇尚武力,就算是我也不能阻止部族之间的战争。只要他们不违反教义,原则上可以互相争斗。不过如果波及了拔汗那,那我就会去把双方的眼睛剜出来,丢给天葬台上的秃鹰。”
这样看来,在灵鹫宫的庇佑下,拔汗那就是西域中最稳定和平的城市。不过眼下安息与大月氏交恶,这种和平还能维持多久呢?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场拍卖,老头子的孙女应该就在其中。严以琛一行人摩拳擦掌,准备出手。
大厅里的烛火被熄灭了一些,晦暗的氛围下,买家们窃窃私语,猜测着最后的拍卖品会是怎样的。
帷幕第三次升起,不知什么时候,拍卖场的人在坐席与拍卖台之间多加了一层铁网,将两处分隔开。可现在台上空无一物,严以琛等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这是要唱哪出好戏。
正在所有人疑惑的时候,台后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不多时,一只雄狮被人扯着铁链牵了上来。另两人手持火把,呼呵着解开拴着雄狮的锁链,快速退到安全的地方。
雄狮暴躁不安,一边吼叫,一边来回跑动,试图去撕咬铁网,吓得前排买家连连后退。
“不是奴隶拍卖吗,放只狮子进来是什么意思?”
话刚说完,一个瘦弱清秀的小女孩就被推上了台,踉跄两步,最终站住了脚,惊惶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女孩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看向暴躁的雄狮和台下的众多买家,不知所措。拍卖台后方有个带锁的小窗,一个人伸手出来,甩着皮鞭,用西域话说了几句,似乎在威胁小女孩。
女孩抱着双臂,只想往角落里缩,但被鞭子赶到台中央,不得不面对雄狮。
“这是做什么?他们要让狮子把那姑娘咬死吗?”叶渡明都站起来了,不能眼睁睁注视着此等残忍野蛮之事发生。
严以琛和叶渡清已经准备跳下去救人,希纳音却把他们拦住。“等一等,再看看。”
台上的女孩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去看那雄狮的眼睛。雄狮面前只有一个可攻击的对象,肩胛下压,呲起獠牙,蓄势待发。
女孩捏紧拳头,从她嘴里发出神秘拗口的念诵声。小女孩嗓音清透,这念诵声有几分空灵的意味,听得人脑中有清明之感。
她一边念诵,一边缓缓向雄狮走去,伸出了左手。雄狮一开始还龇牙咧嘴的,随着女孩念诵的声音越来越大、语调越来越坚定,竟然平静下来,站住不动了。
女孩就这么走到雄狮面前,轻轻把手放在了它的脑袋上,拍了拍。雄狮竟然像只听话的大猫一样,安静地蹲下,低头,眼中的暴躁和凶光已然不见,变得驯顺。
奕宁感到很惊讶,“这是什么能力?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驯服一头猛兽?”
希纳音说:“师父曾经给我讲过山林里一支神秘的部族,传说他们天生有能收服猛兽的能力,只要念诵特殊的经文,配合上这支血脉特有的气场,即使是猛虎蛟龙都能变成家宠。原来这个小妹妹就是难得一见的驯兽族传人,她的能力真是与众不同。”
雄狮已经像只大猫一样,慵懒地躺倒在地上,舔着自己的毛发。小女孩松了一口气,抚摸着雄狮的肚皮,手指划过它嶙峋的肋骨。
拍卖者走到台前,介绍道:“失落的驯兽家族女孩,无论多么凶恶的猛兽在她手里都会乖乖听话。现在正式起拍。”他把一个底价牌子立在那,下面的买家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钱,他们就无福消受了。
叶渡清立刻摇铃,严以琛举起一个牌子。他们这边刚摇响铃铛,另一边的哈连不甘示弱,大力摇铃。这女孩对安息兄妹和西突厥的达投也有很大吸引力,两方同时晃铃铛、举牌。
见状,叶渡清继续摇铃,严以琛直接举着那个金额最大的牌子,不放手了。
其余三个势力纷纷跟着加价,几个回合内,这小女孩的身价已经涨得极高。
艾热木又去看达投,但达投这次没有放弃,继续加价。艾热木衡量了一下盈亏,首先将铃铛放回到桌面上,退出了这最后一轮拍卖。
哈连看他放弃,嘲笑道:“哼,你们安息的家底是不是都被败光了?只买了一个巫医就受不了了。”艾热木不去搭理他,拍了一下面色微愠的妹妹伊拉勒,两人坐在那看戏。
达投这回是在认真竞拍,跟价跟的十分积极。哈连看他两个对手的样子,咬紧了牙关。可恶的中州和西突厥人。
叶渡清也没看现在加价加到多少了,反正只要没结束,他就一直摇呗。严以琛也没管到底要花多少钱,答应了老头的事就得兑现,花多少钱也得把小姑娘带回去。
看他们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达投稍微有些坐不住了。他在拍卖开始前就让人去打探过,得知叶渡清和叶渡明是中州首富之子,富得流油,自己家那些金银财宝可能还没这哥俩的零用钱多。陆骁他是认识的,镖骑将军的俸禄肯定是相当可观。再加上他们那边还有个灵鹫宫的圣女,如此一来,自己就没有了与他们较劲的资本。
大可汗此次拨给他的军饷虽然丰厚,但也禁不住这么烧,不如留着多宰两头羊,造些兵器。想着,他也放下铃铛,撤出了这场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