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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以琛把手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头颅,用眼神征求希纳音的意见。

希纳音点点头,抽出刀,砍断连接着头颅发辫的绳索。

严以琛用手拎住这人的头发,把脑袋拿到眼前,仔细看脖颈的断面。“一刀砍下,断面很整齐。”

他又放下了几个位置不同的头颅,仔细比对着伤口。“不像是同一把刀砍的,有的刀锋利,有的刀更钝一些。”

叶渡清刚才骑马在城池外围绕了一圈,此时回来,叫他们:“剩下的尸体在外面。”

三人来到北边的城墙外,就看到一群饿狼正在啃食无头的尸体。这些狼先把人的肚腹破开,吃掉最柔软可口的内脏,再啃食周围的脂肪和肌肉,每一匹狼都吃得满脸血迹,神情餍足。

秃鹰和乌鸦也来凑热闹,在上空盘旋,等待着开饭的时机。

整个区域都弥漫着血腥味儿,那些尸体已经被群狼拖拽的七零八落,估计是不好拼齐了。

希纳音从腰包中拿出一把磷火弹,唰得扔出去。橘黄色的火光炸起,狼群哀嚎着跑开了。它们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在不远处蹲守,希望耐心能让更多的肉滑入已经鼓胀的肚皮里。

“这么多尸体,哪个是哈连?”严以琛转了一圈,看着这些无头尸,想要找个囫囵个儿的还不容易呢。

希纳音走到尸堆中间,寻觅了半天,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挂饰。她把上方压着的两个半具尸体掀开,把底下那无头人搬出来。“这个是他。”

严以琛上去帮忙,“怎么看出来的?”

希纳音指了一下“哈连”胸口处佩戴的一颗狼牙,“这是老狼王的牙齿,那些狼能闻出同类的气息,所以哈连的尸体没有被吃掉。”

他们把没头的哈连搬到空地上,叶渡清也凑过来,三人一起观察尸体上的伤口。严以琛把尸体的衣服扒开,就看到他从胸口到肚腹血肉模糊,肋骨折断插进了内脏,脊椎几乎都裂开了。

“就这一下是致命伤,打死他的钝器很重,上面也许还有铁刺。”严以琛模拟了一下击打的角度,又说:“这人长得很高大,至少比哈连高一个头那么多。你认识这样的高手吗?”

希纳音想了半天,摇头,“西域的高手,我基本上都领教过,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啊。”

叶渡清看着抛尸地周围的马蹄印,说:“他带着一队人马,看痕迹,人数并不少。”

“可是…这不像是安息人干的。据我所知,他们中也没有这样一个又高大、又能用沉重兵器的家伙。”希纳音回望城中的人头树,这么说道。

叶渡清说:“也许是西突厥人?他们似乎会用这种兵器作战。”

虽然做着种种猜测,但几人都不能妄下结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队神秘的人马在哈连屠且卢城之后把大月氏人杀了个干净,随后不知所踪。城中被大月氏人打包好的财物和牲口还在原地,分毫未动,这群神秘人也没有顺势占领这座城池,看来不是单纯求财。

严以琛问叶渡清:“咱们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看到哈连的头挂在大巴扎广场上了,是不是?”

叶渡清点头,“没错,我当时看了时间,不到卯时。”

灵鹫宫的祭司向前两步,说:“我们已经询问过且卢的居民,他们说,屠杀是在月亮完全升起后开始的。”

“哈连屠城,随后被大高个杀死;大高个割下哈连的头后,需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拔汗那,这样才能赶在太阳升起前,把哈连的脑袋挂在那。”严以琛盘了一下时间线,感觉这杀手挺忙乎。

希纳音用沙子搓着手上的血污,望向天空中的秃鹰,喃喃道:“他干嘛要这么做呢?是为了向谁示威?”

“陆骁觉得,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挑起三大部之间的矛盾。”叶渡清觉得有道理,看大月氏族长哈迪尔的模样,他已经要与安息决裂了。

“反正是没安好心。”严以琛站起身,学着希纳音的样子用沙搓手。

祭司犹豫着开口:“圣女……”

“什么?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干嘛吞吞吐吐?”希纳音拭净了手,现在叉着腰,对祭司说。

“您可曾听说过,大漠里有一支幽灵之军吗?”

“幽灵军队?那不是大人编排出来吓唬小孩的吗?”希纳音睁大了眼睛。

祭司看起来也不是很确信,低声说:“神殿内有一些僧侣手札,上面记录了他们在大漠中偶遇幽灵军队的场景。额,看他们的叙述,幽灵将军是一个八尺有余、身披重甲的力士,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兵器。”

这些特点还真能与杀哈连的人对应上,严以琛问:“为什么叫幽灵之军?”

“因为这支军队像鬼魂一样,游荡在荒芜的大漠中,据说他们被出价高者雇佣,扫除一些‘麻烦’。队伍中的每一个武士都以一敌百,杀人绝不留情。完成任务后,他们拿了赏钱,就会凭空消失在沙漠中,不知去向,直到再次有人需要他们。”

三人互相看了看,这时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

叶渡清问:“怎么才能找到这支军队?”

祭司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胡达大师说过,只要他们出现,西域局势必乱。”

“师父说的?”希纳音撅起嘴,他怎么都不和自己说这些的?

严以琛看着周围的环境,比量了一下哈连尸体的长短。“我看现在追踪这支幽灵军队是无望了,咱们不如抓紧点,把哈连的尸体带回拔汗那,太阳就快落山了。”

另两人望着地平线,就见残阳如血,一点点向西方落下去了。狼群仍然蹲在远处,它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如鬼魅一般。

祭司招呼人过来,他们把哈连的尸体用布裹住,再用麻绳捆扎起来,绑在马上带走。

叶渡清看着凌乱的尸堆,问:“其余这些尸体怎么办?”

希纳音指挥灵鹫宫的人把树上的头颅都摘下来,与这些尸体放在一起。“没办法都把他们带回去了,就地天葬吧。”

尸体被重新排列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百余人,这听起来并不多,只不过是某场战争中牺牲者的零头。但当这些躯体赤裸裸排列在眼前时,观看者的心境就会发生变化了。且卢人把城中的尸体搬到这里,也按照灵鹫宫的方式排列。被害者和施暴者终于和平地躺在了一起,如果他们的灵魂还在这里游荡,不知会作何想法。

希纳音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银哨子,示意其余人退后一些,随后,她对着天空吹响哨子。秃鹰和狼群听到尖锐的哨音,有了反应,纷纷发出叫声,逐渐逼近尸体。

有几只硕大的秃鹰落了下来,收好自己宽阔的羽翼,用弯刀一样的嘴巴啄下肉。狼群又来了,对秃鹰呲着牙,继续大口吞食血肉。严以琛和叶渡清从没见过天葬的场面,眼见着食肉的动物越聚越多,听着它们咀嚼吞食人肉的声响,头皮有些发麻。

希纳音面朝这些动物站着,双手合十,低头诵经。灵鹫宫的武士们站在圣女身后,以同样的姿态念诵经文。

希纳音面前燃起一堆火来,她的背影融入火光中,头发随着风轻轻飘动。她面前的炽热愈演愈烈,火焰的噼啪声、动物们的进食声和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竟奇异地统一了。许多魂灵挣脱出来,前往地狱或是天堂。

“做圣女很难。”叶渡清闭上眼,身体稍微右倾,靠着严以琛。

“是啊, 在其位,谋其职。如此纠缠于或善或恶的各种人之间,还能出落的这么善良开朗,这姑娘有颗很干净的心。就像你一样。”严以琛伸过胳膊,搂着叶渡清的肩膀。他有些担忧希纳音今后的处境,如果西域各部真的开战,这个女孩子真的能代表灵鹫宫,稳定住形势么?

叶渡清有同感,“我们来的也许正是时候,既然没有线索,就不必忙着找寻四方神庙,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好的。”

按照天葬仪式的规范,他们应该等到尸体只剩白骨后再离去,但这时候显然没这个条件,希纳音只能在返程的路上多念几遍经文,以祈祷死者的灵魂顺利离开人世。灵鹫宫的武士们整理好各种物品和哈连的尸体,重新上马。他们给予且卢的幸存者一些钱财,希望且卢人能度过难关,重建家园。不过大月氏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且卢的土地,这海子旁边的小城能否存续,还是个问题。

回程时,大漠里又刮起了风。不过这次他们顺风而行,速度快了很多。

马队经过一片沙山,严以琛有些走神,他眯着眼睛,看到远处的沙丘上似乎站着人。他心念一动,立刻叫其余人朝那个方向看,可等他们回头时,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只剩初升起的月亮明晃晃挂在沙丘上方。

是自己眼花了?他们消失的也太快了吧。

希纳音放缓速度,来到他们身旁,“也许是海市蜃楼,这在大漠里头很常见的。”

“大概是吧。”严以琛又看了一眼,抖了下缰绳,桶撒开四蹄窜出去。他听说过不少海市蜃楼的传说,可这事情一般都发生在白天,夜晚少有。况且自己刚才看到的人影不算虚幻,消失前,好像还有动作。

叶渡清看出他的怀疑,宽慰道:“也许是过路的商贾。就算是马匪,我们的人身手好,也不会有事的。”

“我倒不担心马匪,你觉不觉得,这形象跟传说中的幽灵军队有点像啊?”严以琛趁着没风,掏出烤馕来啃了一口。

叶渡清根本没看到那些人影,摇了摇头。明天又到了他昏睡的日子,希望不要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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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息部的宫殿内,老族长伊贾玛躺在床上,费力地喘着气。

他的一只眼睛浑浊得像即将凝固的蜡液,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奴隶侍奉在他身边,她们知道伊贾玛看不见,流露出疲惫而嫌恶的神情。

有个瘦长的身影挑开帘子进入房间,女奴隶们立即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跪在床下行礼。

艾热木挥手赶她们出去,自己慢慢走到房间中的火坛边,用一种怪异的神情注视着不算旺盛的火苗。

“艾热木……”伊贾玛呼唤自己的儿子,那声音比火苗还微弱许多。

“阿爸,你该休息了。”艾热木听见伊贾玛的呼唤,鬼魅般走到床边。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盯着苍老残破的父亲看。这个曾经能徒手撕下狼头的男人,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

伊贾玛用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越看,越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离奇的怪物,阴森的恶鬼,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艾热木蹲下来,在他身后,那个巫医抱着一个箱子,呆滞地站着。“阿爸,放心吧,属于安息的时候到来了。大月氏的土地会是我们的,龟兹也会是我们的,安息人的脚会踏在他们身上,踏在万千奴隶身上。”

“艾热木,你要干什么?你对圣火发过誓…你发过誓……”伊贾玛费力地喊着,眼看着巫医来到床边,打开了箱子。

巫医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主人,征求意见。艾热木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示意他继续。“阿爸,我的时候也该到来了,我等的时间太久了,不是吗?”

伊贾玛咬牙切齿地挣扎着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切肉刀。可他的手早已不听使唤,颤抖着试图捏紧刀柄,却被艾热木轻易控制住。

艾热木用手攥着刀刃,感受手掌上的痛楚和血液的温热。他的脸扭曲起来,失去了平时的阴郁内敛,那神情完全是狂乱的。“动手。”他对巫医说。

巫医麻木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油,擦在伊贾玛眉心、鼻端和人中处,随后点燃一支香,吹一口气,念起咒语。

随着咒语念出,伊贾玛的身体大幅抽搐起来,眼睛翻白。艾热木仍旧没有松手,刀刃几乎划到他的骨头,更多的血液滴下来,消失在红色的绸缎中。

伊贾玛快要从床上蹦起来,这一下过后,他就像个没生气的臭皮囊,瘫倒在床上,不动了。

巫医停止念咒,确认伊贾玛已经死亡,对艾热木点了点头。

艾热木缓缓放开手里的割肉刀,掰开父亲的手,把刀扔进巫医的箱子里。“处理掉它。”随后他看了一眼伊贾玛的尸体,站起身,来到火坛旁。

他从裤裆里掏出那玩意,撒了一泡尿。火苗只晃了两下,就熄灭了,从灰烬中升起一股青烟。

这真容易,他喃喃道。

艾热木立在那里,几乎忘了提上裤子。圣火,就这么被自己熄灭了,只用一泡尿。

房间外传来一阵笑声。艾热木听见,就整理好着装,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戴面具的独臂人,一个是掩藏面孔的黑袍人。

乐先知用唯一的一只手臂扇了扇鼻前的空气,“乐先知闻到尿骚味。”

艾热木站到他身前,哑着嗓子道:“他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安息的王。”

乐先知做了个夸张的行礼姿势,面具的半边,笑脸依旧刺目。“乐先知会继续在安息布道,原一神在上,乐先知能让艾热木成为整个西域的王。”

狂乱的神情又浮现在艾热木脸上,他拍了拍手,一队装备精良的武士集结起来,向他行礼。“去熄灭安息所有的圣火,去把原一神的福祉说给安息人听,说给安息的奴隶们听。旧神已经死了,新的神明即刻到来!”

他站到宫殿的高台上,望着下方一点点暗下去的城市,无声地举起曾属于伊贾玛的权杖。伊拉勒藏身于大柱子后面,捂住口鼻,对着哥哥的背影睁大了眼睛。

“亲爱的伊拉勒,我的妹妹。”艾热木缓缓转身,看向伊拉勒藏身的方向。伊拉勒流着泪走出来,目带恐惧,投入自己哥哥怀中。

“你总是站在我这边,对么,伊拉勒?”艾热木嗓音低哑,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涂抹在伊拉勒脸上。

伊拉勒想要尖叫,可一呼吸,那粉末就进入她的口鼻。极强的欢愉感和幻觉接踵而至,她迷醉其中,脸上只剩笑容,柔柔地倒在艾热木怀抱中。

黑袍之下,于定溪注视着罪恶的一切。他脚尖轻点,运轻功离开了安息宫殿,落地后,身后出现了几个轮回宗黑袍人。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于定溪脚步未停,“按照那位大人的意思,继续在西域布道,直到原一教取代拜火教。如果虔诚的信仰者不愿做出改变,就送他们上天堂吧。”他走到马厩边,调整了一下马镫,“我要去见一个西突厥的老朋友,在我回来之前,告诉乐先知,要谨慎。”

黑袍人行礼,目送他的黑衣被夜色裹挟,消失不见。

乐先知无声无息出现在阴影里,笑了一阵,“乐先知还没完成全部的任务,孩子们,我们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