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闭上了双眼,他未曾修习武道,在纳兰嫣然面前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冰冷的剑光朝着他的脖子斩去,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他陈石二十七岁入官场,沉沉浮浮近十载,不愿与朝中恭亲王等势力同流合污,遂调任大沽,自认为几年来也算兢兢业业,为民生操碎了心,没想到落得这个下场。
悲哀,太悲哀了,可怜他那八十岁老母,还在饥民队伍里,等着施粥填饱肚子。
“大傻妞,还不住手!”
一句话让陈石感觉如冰雪消融,剑锋停在了他的脖颈前,脖子上的汗毛都感觉到了冰冷的杀意。
“陆玄,为什么拦我!”纳兰嫣然真的气昏了头,陈石身为大周的父母官,管理着一城数十万百姓,开的粥铺里竟然捞不出几粒粮食,让百姓们被饿死。
这些该死的贪官,定是想把粮食留着,放到自己的口袋中。
陆玄看着怒发冲冠的纳兰嫣然,叹了口气:“纳兰大人,你误会陈大人了。”
“误会?”纳兰嫣然一瞪眼,一双美眸紧盯着陆玄的眼睛。
“这里饿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跟我说误会?”
陆玄与纳兰嫣然对视着,眼神丝毫没有躲闪。
陈石是个好官,从他第一眼见到时就发现了,这样的好官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也无法理解,但也不想让他喊冤死在一个大傻妞的手里。
“大沽城大概有三十万人口,可这城外的灾民仅是目测都有十万余人,咱们一路而来,见到了许多荒废村庄,起初我还以为是村民迁徙,如今看来都是因为今年粮食歉收,前往大沽城来避难。”
“几日前陛下才下令,发五十万车赈灾粮给大沽,也就是之前陈大人一直在自己想办法养着这些灾民。”
“他大可紧闭城门,让这些灾民逃往其他城市,路上的死活亦与他无关,但他选择了接纳,此举已远超常人,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陈大人你不向朝中上奏,言明灾情,索要粮款呢。”
陈石面露震惊,仅仅是下了车后这片刻的观察,陆玄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看透,外表如此年轻,可没想心思如此细腻。
他自然不会放过活命的机会,急忙解释:“钦差大人,我冤枉啊,自入夏以来,连日的干旱本就让今年百姓的日子不太好过,又逢数日前的暴雨,干涸的河道水位突然上涨,内涝的雨水冲毁农田,百姓们无家可归,纷纷来我大沽城避难。”
“我怎忍心百姓流离失所,于是下令开仓放粮,可那些该死的粮商,趁机疯狂囤粮,百姓不知灾情严重,有被蛊惑者甚至卖掉手中的存粮,市面上的粮价一下子暴涨,从四五十文一斗涨到如今近百文,纵使有县衙赈济也扛不住了。”
“我曾多次向朝中上书,可至今毫无音讯,若不设法变通下,顿顿厚粥赈济,恐怕要死更多人。”
纳兰嫣然一听,眉头紧皱,手中的剑缓缓放下,忍不住看向了陆玄。
大沽城的局势比预想的还要差,已经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可朝廷的赈灾粮如今还在路上,车马众多,行驶缓慢,不知何日才能到达,这该如何是好。
“为何不杀了那些粮商,征收他们的粮食,发给百姓赈灾!”
纳兰嫣然的思维还是如此的简单暴力,不考虑后果。
王雪卿闻言叹了口气,对于商贾之事没有比她了解的更清楚了。
“杀商夺粮之事不妥,这些粮商囤积粮食,说到底还是在正常经营的范围内,大周并无禁止这方面的律法,商人重利,咱们越是显得急切,那些粮商就会愈加疯狂的敛财,一百文、两百文、快饿死时五百文也会有人买,只要刀没落到他的头上,巨大的利益会让他们愈加疯狂。”
“可若是不买粮,我们拖得起,这些灾民也拖不起。”
“况且,此事除非陛下亲自下令,不然士杀商...此举恐会动摇国本。”
纳兰嫣然沉默了,这些都是她未曾考虑到的。
陈石心系这一城的百姓,焦急的问道:“诸位大人,粮仓粮食最多还能挺五天,朝廷的赈灾粮到底何时能到,再想不出办法,百姓们就扛不住了啊。”
一道道目光集中在陆玄的身上,等着这位钦差大人做决断。
陆玄表情默然,这大沽城一事恐怕有恭亲王的手笔。
上奏的奏折不翼而飞,女帝却一无所知,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陆玄本不想去管这件事,大沽城的局势如此严峻,是姬瑶根本没有料到的,他一个小小的钦差能做什么。
况且,消极怠工恐怕还能得到恭亲王的好感。
陆玄刚准备表达自己也无能为力,一声凄厉的痛哭,让他绷紧了心弦。
“奶奶,奶奶,你快吃粥啊,不要睡了。”
破旧的棚户中,稚嫩的孩童捧着碗,不停的推着躺在草席中的老人。
他竭力的从碗中的米汤里舀出几粒米,将它们喂到老人的嘴边。
“别睡了奶奶,粥来了,您快吃啊。”
可惜,草席中的老人已经面色发白,再也睁不开眼看她的孙子。
周围的村民们怜悯的摇了摇头,走上前将孩童抱起,带着他离开了这间棚户,这个年岁的孩童已经明白了生死的意义,痛苦地哀嚎,让人触目惊心。
草席包裹着尸体,被士兵们抱起,丢到那早已挖好的土坑中,发出一声闷响。
陆玄叹息一声,目光中透露着不忍。
君子行事,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行为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他虽执着于悠闲的活着,但也不忍这黎民百姓饱受饿殍之苦。
至此,陆玄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等赈灾粮到应该是来不及了,五天之内我来解决粮食之事,这些粮商既然想发国难财,我就让他们赚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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