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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安安静静用了一盏茶,正当阮筝准备唤阮闲进来时,阮符想起一件事。

“阿听,宋家姐弟……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阮筝手指一顿,道:“他们原想着回清河老家,或不是去琅琊,总归,不大想继续留在平京的。”

他们虽然生在平京,长在平京,可亦是这里,埋葬着宋家上下百来口人的性命。

宋樾曾对阮筝剖心谈过,她自入京以来,便日夜备受煎熬。她既不忍拂却阮筝的好心,又放不下昔日宿仇,当然最终,她还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她想要报仇,她宁愿蛮夷的铁骑踏破平京,也要高家人全部死绝才好。

宋樾的内心早已被仇恨蒙蔽,她甚至已经想好,做完这一切,她该用什么样的死法去底下见阿耶阿娘。

她愧对父母的教导,她做了错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阮筝的重生,或许一切都会如宋樾所想地发生。

可是,阮筝重生了。

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里发现了不对劲,进而抽丝剥茧,无限地接近真相。

她看出了宋樾冷漠外表下的挣扎,最后不得不承认,原来前世,她所敬重的阿姊并没有死。她只是借着流民暴乱,金蝉脱壳,不想让人发现的同时,也是为了和阮家撇清干系。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她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也不会牵连到曾经救下她性命,送她离开平京的阮符兄妹。

说实话,阮筝怀疑谁都没有怀疑到宋樾头上,偏偏事实就是如此荒谬。

她只庆幸,宋樾的内心还是有迟疑、犹豫、煎熬的,要不然,她也不能用已故宋家主打动她。

如今的结局,也算是勉强让宋樾满意了。

毕竟神光身上流着阮家人的血,宋樾也不可能真的不顾一切,害死高家所有的子嗣。

毕竟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宋樾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下手,神光便已经死了,阮闲的下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那种情况下,宋樾自然毫无顾忌。

阮筝低声道:“大兄,我想过了,若他们真心想离开,就让他们走吧。平京不能成为他们的牢笼,不是吗?”

神光上位以后,宋樾姐弟便在阮筝的帮助下,重新修缮了宋家人的墓地,又请了守墓人时常打理。

他们也给宋清的母亲立了衣冠冢,毕竟,宋家主和宋夫人生前最是牵挂她。

但宋樾不喜欢这个愚蠢任性的小姑姑,同样厌恶极了宋清。

他身上流着高家人的血,连自己的恩师都能气死,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的薄情寡义!

阮符道:“这件事情,你做主就好。”

他跟宋樾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毕竟男女有别。

阮符原本还想再问问卫琼的事情,那孩子在琅琊也待得够久了,但阮筝却道:“大兄,阿镜在外头,让她进来给你请安吧。”

阮符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便有些头疼,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阮筝唤了一声云因,“阿镜呢?让她过来。”

阮闲走进来,见父亲板着脸,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阿耶,阿姑。”她跪坐于软垫上,双手交叠下拜,朝父亲施礼。

阮符道:“你在外头玩了也有两日,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阮闲愣了一下,连忙求助地看向阮筝。

“大兄这是说的什么话?阿镜出来又不是玩的,她一是给太上皇祈福,二是陪我散心,明明就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孩子,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样了?”阮筝面色不虞。

她觉得兄长就是对侄女太过苛刻,如今高琛都瘫痪在床了,什么时候死完全取决于神光一念之间,阿镜想要出宫过几天潇洒日子怎么了?

她都多少年没有出宫了?

阮筝道:“你们父母也是难得见一面,你板着脸给谁看?”

阮符道:“我……”

阮闲见父亲涨红脸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心里无比幸灾乐祸。

还得是阿姑。

阮符无奈道:“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阮筝道,“你是不是看不惯我娇惯阿镜?”

阮符哪里敢承认。

阮筝冷笑一声,“大兄不是不知道阿镜自幼丧母,我那个时候尚且有曾祖、祖翁、阿耶,还有你这个嫡亲兄长疼爱照料,阿镜呢?你只一心栽培大郎二郎他们,对她却鲜少能抽出时间管教,至于她那几个兄弟,我都没脸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大郎二郎他们心里怨怪阿镜,觉得是因为生她,阿嫂才会难产而死。你当阿镜是个傻子不成?她为什么宁愿待在卫平侯府,也不想回家,还不都是你们害的!”

阮闲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到后面的默不作声、垂头低眉。

她眼角微红,强忍着泪水,免得自己失了态。

阮筝说到最后,也语带哽咽。

“我不是要责怪大兄,可在父亲的这一身份上,大兄确实不如阿耶。”

顿了顿,她又道,“自然,在阮家家主的身份上,阿耶也是万万比不上大兄的。我与大郎二郎他们不够亲近,难免偏心阿镜几分,她如今也算是解脱了,大兄又何必待她如此苛刻?”

也就是阮闲孝顺,不然用太后的身份压下来,父女二人少不得闹的不愉快。

阮符看了一眼女儿,叹气道:“是我不好。”

阮筝的目的不是指责兄长。她知道,自从阿耶去后,兄长便肩负起了整个家族的重任,他的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家族上面,孩子又多,顾不过来也是难免的。

五根手指尚且有长短,人的心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偏不倚?

但阮闲是阮筝带大的孩子,她实在舍不得她受委屈。以前是没有办法,阮闲又是皇后,自然该尽到皇后的责任和义务。

但现在不一样了。

能快活地过日子,又何必束缚自己?

阮符被妹妹当着女儿的面说了一通,倒也没生气。谁让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呢?

他难得反思了自己,他身为父亲,确实有些失职。

要不是当初妹妹妹夫把孩子接手过去,都不敢想阮闲会被养成什么样。

阮符很痛快地跟阮闲道:“阿耶有错,阿耶跟你赔个不是,日后……不会再这样管教你了。”

阮闲受宠若惊,连忙把眼泪憋了回去,跟着一起认错,她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

如此,父女之间说开,气氛反而比以前融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