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钱粮去收买的,所以一方面,只能武力迫降,一方面,还得费心保住尚藩在广东的利益,以防尚藩降而复叛……”侯俊铖冷笑几声:“但吴三桂这样的行为,必然会造成所有人的不满!”
“首先便是尚藩,他们在广东本来吃好的喝好的,然后吴军和郑军冲进来抢钱抢粮,无论吴三桂怎么努力去保护他们的利益,战火之下终归是要受损的,更别说还死了那么多人,吴三桂又没有足够的钱粮去安抚他们,反倒还有可能要从他们嘴里抢食来弥补自家亏空,他们对吴三桂会满意吗?就算他们不会降而复叛,对吴三桂也必然是阳奉阴违的。”
“然后是孙延龄和祖泽清两部,他们听从吴三桂的军令攻打尚藩,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地盘,难道真当吴三桂是他们的王爷不成?可迫降了尚藩,广东大部分的利益却还是要留给尚藩,他们最多吃些边角汤水,他们能够满意吗?”
“他们给吴三桂打了一次白工,还会蠢到去打第二次吗?吴三桂可以驱使他们攻粤,但之后还能调他们北上支援长江沿线的战场吗?”
“最后是郑家,郑家本就以前明正统自居,瞧不上吴三桂这个‘篡位乱臣’,和耿精忠又有深仇大怨,吴三桂用尚藩在广东的地盘诱着郑家和耿精忠和解,若是尚藩投降了,郑家在广东没法扩张了,他们难道会安心呆在现有的地盘上一动不动吗?怕是又得背后给耿精忠捅刀子吧?”
“耿精忠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虽然复占江西的建昌广信两府,往北又再次克占处州、威胁衢州和金华,看起来兵势复振,但仔细深究起来,耿军在进攻过程中,可曾遇到清军的激烈抵抗?摆在耿军面前的岳乐军团和杰书军团可曾蒙受过什么伤筋动骨的损失?”
“完全没有,这两个开战以来表现的最为积极的军团,面对耿军的攻势却不约而同的放弃新复之土撤退,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在利用大踏步的后退主动诱惑耿军主力离开经营许久的福建,在被战火荼毒、补给艰难的地区,被迫和清军打一场又一场以弱对强、以疲对逸的野战?”
“耿军若是面对清军再遭战败,又遭到郑家背后捅刀,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侯俊铖轻蔑的笑了笑:“吴三桂寄希望于迫降尚藩之后便将反清势力连成一片,地图上确实是连成一片了,可吴耿两家之中还隔着一个郑家,耿军得不到吴三桂的直接支持,能够坚持多久?”
“所以迫降尚藩,对于改变局势来说并无意义,反倒要分散吴三桂的精力、引发郑耿两家和依附吴军的派系军阀之间的矛盾,分赃不均的时候,最是容易内斗打架的时候。”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留着尚藩不管,广东就让郑家和祖泽清、孙延龄他们慢慢去啃就是,清廷若是坐看尚藩沦陷,那些还依附于清廷的汉将汉官,必然会更加动摇,清廷若要救援尚藩,就要分散兵力和资源,这个两难的境地,便抛到了清廷手里。”
侯俊铖看向聚义堂中摆着的巨幅地图,那幅他亲手绘起的地图,在无数人东添一笔、西画一条的努力下,渐渐的填充了许多内容:“吴军此时要破局,只有两条路,要么集结主力强渡长江,破釜沉舟与荆州勒尔锦军团决战。”
“荆州虽然有兵力最雄厚的一支军团,但主将却是个怯弱无能的家伙,坐拥十余万大军却只敢在荆州静坐,表现得连尚善都不如,所谓将为军之胆,主将是这副模样,手下的兵将又能好到哪里去?”
“若能占领荆州,便能控制长江水道,吴三桂是往东攻击南京,还是往西驰援四川汉中,都有了更多可能。”
“要么,就举大军入江西消灭岳乐军团,彻底打通和耿军的联系,与耿精忠合兵一处进击江浙,清军康亲王杰书是个有能力的,但他兵马不多,手下的满兵和绿营还大多是在江南温软之地泡得骨头都酥掉了的江宁驻防八旗和江南绿营。”
“杰书带着这些歪瓜裂枣也能压着耿精忠打,足见其能力,可他再有能力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再添上吴三桂的兵马,他就是兵仙在世也挡不住的。”
“这些事,我早就和船山先生写信交流过,吴军之中也必然有明眼人向吴三桂进言过,比如……马宝!”侯俊铖转头看向眉间紧锁的刘明承:“我听说马宝是一直支持我上面提出来的那两个战略的,他对于迫降尚藩的作用,心中必然是清楚的,但为何马宝却在明知江西吴军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依旧要进言谋划让江西吴军冒险分兵,实行迫降尚藩的策略呢?”
刘明承默然不语,郁平林也是微微一愣,侯俊铖等了一阵,自己揭晓了答案:“因为迫降尚藩不是目的,马宝是为了支持和他交好的高得捷南下吉安摆脱夏国相的钳制,若是能更进一步,由高得捷挟攻取吉安的大功取代夏国相获得整个江西战场的指挥权,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攻取吉安的主将,才会早早内定了高得捷部……这是一场政治仗,打好了,便有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吴三桂的注意力吸引到江西,从而改变整个吴军态势的可能……”
“但以高得捷一部万余人马,就算加上你们这些马宝的部属,要攻打吉安坚城可谓难于登天,所以就得从湖南调兵相助,然后……就要找我们红营这个地头蛇帮助。”
“少侯爷,大家毕竟都是二十八寨的故交,我可以和你交个底,红营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拿下吉安府城,只是因为我们不想要而已,攻打吉安府城,对红营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有一个问题…….”侯俊铖笑得如一个奸商一般:“咱们帮着马宝打了这场政治仗,对红营来说,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