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高宇寰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手机摆在桌面上,那种随时等待着接听电话不知是宣判死刑还是绝境逢生的心情,仿佛置身在油锅中煎熬。
“操!死吧!死了都解脱了!”高宇寰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烟,眼眶发青,一双鹰眸猩红爬满血丝,他的心底像是长草一样,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高宇寰想过项俞会死,甚至想过亲手弄死他,送他坐上电椅。
可从来没有考虑过项俞真的死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所有的痛苦、悲愤都还是模糊的,只求一个痛快。
房门被推开,高宇寰盯着站在门前逆着光的那道身影,恍惚地以为是他回来了,“项……”高宇寰猛地站起身,定睛瞧见项恺那张一如既往刚毅的面庞。
高宇寰的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脚跟。项恺走过去扶住他,高宇寰嗓音沙哑地开口:“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项恺沉默,趁高宇寰不备,翻身给他来了个背摔。
“呃啊……”高宇寰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我操……你……”他弓起身,背部的肌肉像是断裂,四肢快要散架了,被尼古丁麻痹的神经系统瞬间宕机合上眸子昏睡过去。
林子彦小心翼翼地在门外探出脑袋,“怎么样?”
“好了。”项恺冷漠地拉着高宇寰的手臂把他扛起来,林子彦松了口气,“他再不休息,真要熬坏了。”
项恺把高宇寰放在客房的床上,瞧着他憔悴的样子问:“出什么事了?”
林子彦搂着项恺往外走,“没什么,只是生意上的事。”
项恺平静地盯着林子彦,自己跟在高宇寰身边几年,清楚他暴跳如雷的脾气,也见识过他狠毒的手段,可从来没有看到高宇寰这个样子。
林子彦有点心虚,自从他们和好后,自己再不敢隐瞒欺骗项恺。林子彦伸手环住项恺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宝贝,我在想如果那天在医院我真的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项恺蹙起眉心,不明白林子彦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他凝视着林子彦的眼睛,认真地想了想,坦白地说:“我不知道。”
林子彦罕见地没有耍赖撒娇,也没有在心里讽刺项俞现在的处境,只是若有所得地直视着项恺。
客房,高宇寰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冷峻的眉目紧闭无法舒展,身体猛地一颤,骤然睁开赤红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急切地摸索着手机,盯着一通通未接来电还有短信,赶到战场的佣兵拍下照片传送回来,高宇寰的手指僵硬地点开消息,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画面被放大。
高宇寰咬着牙根麻木地浏览着,照片里被烧焦的尸体,残缺的四肢,还有被炮火炸黑的皮肤上纹着的刺青……
项俞一次次惨死的画面在高宇寰的脑海里上演,却并没有在眼前具象。
“哈……”高宇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脱力地仰躺在床上,没有项俞,没有他……
高宇寰攥着手机打开那段留言,指尖戳在屏幕上缓缓拉动进度条,“我爱上你了,这是真话!”
“高宇寰……我爱你……”
“高宇寰……我爱你……”
高宇寰反反复复地听着这句,想要得意地畅快地大笑,“哈哈,项俞,你这个臭傻逼……”
“你去死吧……”
高宇寰微微地蜷缩着身体,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疼痛,疼到无法顺畅的呼吸。
沙漠,搜救没日没夜地进行着,“报告!这里有发现!”
搜救队员发现车架下的士兵,跑过去俯下身贴在他的胸口听到微弱的心跳声,“医生!医生!”
“这里!他还有生命体征!”
医生摘下战士的战术耳麦和面具,扯开战服露出因失血而过分苍白的皮肤,医生拿着电极贴粘在士兵胸膛纵横交错的肉雕纹身上……
他陷入昏迷,被抬在担架上乘坐直升机送往医院。
护士拿着电脑匹配人员的信息,“姓名项俞,年龄十九岁,外籍兵团狙击手。”
医生竭尽全力地抢救着他,“创伤性休克,呕血,疑似内脏受损,腹内出血,大腿两处贯穿伤,股动脉、股神经断裂。”
护士为他扣上氧气罩,监护仪上心电突然拉成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神色严峻,冷静地开口道:“心脏停跳,无明显呼吸运动,双侧瞳孔散大。”
“准备除颤。”
战士双腿上的布料被黑红的血液浸湿,紧紧贴合着肌肤沾满着血污和沙砾,身体随着电除颤小幅度地抖动。
嘀——嘀——嘀嗒——心电检测仪的屏幕上出现微弱的波动曲线。
项俞仿佛置身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耳边医护抢救的嘈杂声、医疗仪器的声响越来越淡……
他的意识抽离肉身,在虚无中无根无绊地飘荡,忽得寻到一处光亮追着那道光,一幕幕模糊的画面闪过。
项俞看见了妈妈,女人浓妆艳抹地站在摇篮边,满眼厌弃地抛下自己的孩子,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项俞看见了少年时的项恺,自己趴在项恺的怀里酣睡,被项恺背在背上,他小跑着不停地跑着,逗得自己咯咯地笑。
项俞看见了父亲拥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见到了自己逐渐长大,在学校被欺负时,和哥哥学拳击时……
过往的经历潮水般袭来,模糊的画面快速闪过,随着一扇铁门打开泄露出刺眼的光,项俞盯着自己蜷缩在角落,胆怯地望向逆着光站在那里的男人。
他朝自己伸出手掌,“乖,别怕……”
男人放低身段,弯着腰耐心地哄着受到惊吓的人质,“跟哥哥走吧。”
项俞试探地伸出手。
旋即,男人换了副脸色,目眦欲裂地对他拳打脚踢,“项俞!你个狗杂种!”
“你这个臭傻逼!”
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歇斯底里地骂着:“你以为自己死了,老子就能原谅你了?你以为老子会难过?伤心?老子放鞭炮庆祝,找十个八个的鸭子!每天换人!你死去吧!看着老子快活吧!”
猛地,躺在病床上的青年骤然睁开双眼,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龟裂出血色的纹理,蒙上一层青色,项俞清醒过来,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哈……”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额头、鼻尖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