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往他站的位置,微微扬起脸,“来吧。”
……
锣鼓喧天,戏已经开演了。
林九依旧没到。
静之的眼神越发黯淡。
秋生斥巨资买了一小袋瓜子递给她,“嗐,出来玩嘛,开心点。”
静之默默接过瓜子,分了旁边两个闺蜜一些,然后有一口没一口的磕着,眼神频频的朝戏棚子入口处看去。
他可真是好样的,真的放她鸽子了。
突然——
“此酒又不甜,又不酸,正合二叔你意。”
“如此说,放下便是。”
“还是接住好。”
“放下。
“接住好。”
“放下。”
婉转如哝语的戏腔突然响起。
这台词。
这戏腔。
已然刻进了她骨髓里。
静之骤然回头,死死盯着台上正掐着兰花指走出来唱戏的花旦。
手中的瓜子哗哗洒了一地。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话,是阿风跟她说的。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被他这一嗓子,直接扯回了他们上辈子初见的那个夏天。
静之傻傻的看着台上正唱戏的林九,他的一颦一笑,突然与她对二娣的记忆相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二娣当时唱得游刃有余。
而林九声线有些发紧,而且他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然红了个彻底。
毕竟,这台下坐着的,可都是他熟知的乡里乡亲。
余光忍不住瞄了一眼台下的静之,却见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早已泪流满面。
静之突然捂住嘴,以防自己痛哭出声。
他怎么可以……
他最好面子的……
他可是又古板,又严肃的九叔啊!
蔗姑一行人在林九扭着腰走出来时,他们手里的瓜子也纷纷洒了一地。
蔗姑眼睛都不带眨,死死盯着台上的林九,“我嘞个乖乖,万万没想到,林正英这回搞了个大的!”
婷婷则再也绷不住她淡定的表情,小嘴半天合不上。
脑子里只余下一个念头——这辈子如果她要嫁人,她也要像静之姐一样,找个肯为她放下所有的人!
秋生和文才则是不停的揉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揉半天,眼睛都揉红了,那唱戏的花旦,那小方脸,就是他们师父没错。
秋生:“哇靠!人活得太久,真是什么都能看到!”
文才:“你才活了二十几年,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师父这样呢……”
底下的乡亲们也窃窃私语着。
“喂,那演潘金莲的,是九叔没错吧,我没眼瞎吧?”
“没错没错,今天这票价,算是值了!”
“那姑娘哭什么,这不是唱挺好的吗?”
“可能九叔唱太好,给她唱哭了,鼓掌鼓掌!”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
一时间,整个戏棚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林九也才练了半个月,其实唱得很一般,嗓子也有些夹。
听到观众说有人哭了,他趁着角色必要的转身,捻着兰花指朝台下一看。
还没看清楚是不是她,他就被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紧紧搂进怀里。
馨香满怀,是他为她喷上的香水。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唱了,我们不唱了好不好?我跟你回义庄,呜呜,我跟你回去。”
静之也说不明白现在是什么心情。
感动,肯定有的。
心疼,却大大超过了那点感动。
她不要林九以这种方式来讨她欢心。
而且,一想起二娣,她就更觉得对不起林九了。
林九轻轻拍着静之的肩膀,抿了抿唇,才慢慢用回自己原来的声音说着:
“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他对我说,有机会的话,那曲未唱完的戏,一定要好好唱完给你听。”
“他说……他叫梁二娣……他一直就在你身旁陪着你,叫你不用在因为爱我,而感到愧疚了。”
“静之,我就是他……是不是?”
静之无法回答他,连点头也不能,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嘴都哭成个方形了,彻底哭成了个小傻子。
林九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角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流出一滴泪水。
这滴泪带着额边小小的那颗痣落下。
痣,被洗刷不见了。
那是二娣的执念。
此生,能再唱一次戏给她听,他心满意足了。
“下去吧,听我唱完好不好?”
她不回答,他也从她的神情里知道了答案。
命运使然,既然真是前世所托,那他,就好好为她唱一次戏吧……
……
鼓点落,戏腔又起。
他是林九,他也是梁二娣。
他是她的林道长,也是,她一个人的大花旦。
卿卿,不能说出口的【我爱你】,我在戏里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