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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外城里,正是黄昏时。

京城百姓络绎不绝,酒楼店铺都是人影。

唐肃玉随着人流向前,不时惊奇看向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

各式各样的灯笼接连挂起,照亮逐渐陷入昏暗的街道。

小贩、行商叫卖不绝。

糖画、皮影、把戏等等,让他有种回到前世幼时逛市集的感觉。

现在的他兜里有钱,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他止步在小摊子前。

摊主年纪不大,一双巧手上下翻飞,手中茅草变幻出各式形状,栩栩如生。

地上铺着破布,四角用泥块压着,上面摆满小玩意。

唐肃玉拿起陶制的小马,没有釉面质地粗糙,但是马儿姿态张扬、背部鬃毛根根分明,精妙处巧夺天工。

“一文钱您挑十个。”摊主停下手中动作,语气怯生生的。

“这么便宜?”

唐肃玉有些惊讶:一文钱也就两个粗粮馒头,光是烧制成型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摊主有些不好意思:“陶制小玩意是做好蹭窑炉烧的,我不过就是捏两把泥而已。”

捏两把泥……

唐肃玉满心无语,想想自己千奇百怪的纸马,再看看人家,有种神通在自己手中明珠蒙尘的感觉。

人外有人。

他摸出一粒银豆子,掐在手心递过去:“我都要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捏泥。”

摊主大方接过银豆子,高举着瞧了又瞧,兴奋地说:“这位少爷,咱这手艺不值这么多。您稍等下。”

他将银豆子仔细包好,收进怀里,然后从屁股底下摸出本书。

“您瞧瞧,是本老书。上面的字我让几个书店掌柜掌眼过,是前朝的风格。”

“那些掌柜说是本志怪小说,不值钱。咱不识字怕他们糊弄人,一直没舍得卖掉。”

唐肃玉看去,摊主手中书籍破烂不堪,封面模糊不清。

他接过来,摊在掌心,翻开书页。

大略浏览后,发现确实是本志怪小说。

讲的是书生赶考遇到妖怪,被道长救下后醒悟出家,羽化飞升的故事。

有几分聊斋的意味。

“这书怎么卖?”

有声音突然插入,唐肃玉微微一愣,惊喜转头:“是你!”

来人和他一般大,面如冠玉、气质非凡,锦缎加身,腰间垂玉,头戴绒帽。

见两人似是相识,摊主舒口气:要是贵人争执起来,自己可落不得好。

吕岱像是去年初见时一样,身子瘦小,眼神明亮。

当时钱老爷女儿并没有选中自己,她想要白胖些的娃娃。

毕竟是替身出家,关乎她儿子未来。要是选个身子骨差的,受不住寺庙清修,过早夭折,对她儿子也不好。

唯独吕岱见到唐肃玉后就坚持选他。

他当时的话唐肃玉现在还记得。

“娘亲,天若允许,自会让他无灾无难长大;天若不允,儿子选再多人挡灾又有什么作用。”

唐肃玉将书抛给他身后的仆人,认真施礼道:“小子唐肃玉见过吕小王爷。”

“外公书信中常常提及你,我母亲也想见见你。”

唐肃玉向摊主说道:“摊主,明天你还在这吗?”

“在的、在的,咱最近都在。”

“那明天我再来拿这些小玩意。”

“好嘞,您放心,到时一个不少。”

他看向吕岱:“小王爷,有时间没,随我去内城耍耍。”

片刻后,两个娃娃进入唐肃玉的住地,随行的侍卫在木门外值守。

唐肃玉收敛笑容,挥手凭空召来乌云,雨水倾泻而下。

“有人想要对你出手。”

吕岱面色不变:“我知道。”

“无能王的事,你知道是谁主使吗?”唐肃玉取出贴身玉佩,运使法力激发。

玉佩发出淡青色光芒,将小空间照亮。

吕岱摘下绒帽,掷在地上,带着几分讥笑:“除了我那太子哥哥,还能是谁?”

“他?”

“疯子一个。他完全没有修道资质,却常常引经据典博取天子夸赞。正经学问、治理天下不学,尽走些旁门左道。”

唐肃玉愕然,一国太子,未来六州都是他的,吕岱也完全没有上位可能,何必做这种兄弟阋墙的举动。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吕岱苦笑道:“因为我被太祖钦定,死后位列阴曹十殿之五,做那阎罗天子。”

“他纵使得到六州,死后轮回也不由己。”

唐肃玉下意识反驳道:“可是天子他不是……”他突然愣住。

吕岱一屁股坐在青砖地面,仪态全无:“看来你也知道天子谋划地府的事啊,三清观告诉你的是吧。若不是我出生后就被钦定,我也会蒙在鼓里。”

“他们都说事以密成,所以基本没有人知道事实真相。”

“二十多年前,天子尚未展露登临天下第一的实力。巴陵元氏老祖进京,逼得京都城隍崩解金身。”

“那位京都城隍,就是太子哥哥的外祖父。”

“刘义是京都城隍亲孙,太子的表兄弟。”

信息纷杂,唐肃玉运转蟠龙珠重新推算因果。

他需要确认一件事:“太子如何看待元氏?”

“恨之入骨。”

原来如此!

刘义难怪会对他如此厌恶,不过是因为透过唐肃玉看到吕岱。

元氏是他给天子和太子的投名状。

天子需要将显圣仙神把握在手中,太子想要元氏灭亡,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殊途同归。

“所以太子想要你的位置,也放不下帝位是吧。”

“何止如此,他向天子表明心意,想要加封于我。”吕岱有些无奈,“在他即位前,我就会被封地巴陵。等他即位后,将元氏叛军所在地划分给我,就能一石二鸟。”

“一来恶化我与元氏关系,二来美化他自己的名声。”

唐肃玉有些不解道:“可是天子怎会允许?这种计谋,小孩子都看的出来。”

吕岱双手一摊:“天子看得出来,但他不在乎。他们谋划地府几乎疯魔。只要我能顺利归位,其他都不是问题。”

“大臣们也觉得天子对我优待过甚,又非天子亲生,不利于家国统治。往往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与太子哥哥能到现在地步,一半都是他们挑起的。”

唐肃玉严肃道:“他们不知道你在修行吧?”

“放心,娘娘师父的手段玄妙无比,谁都看不穿。”吕岱岔开话题,“听说你得到三清观压箱底法宝,能发出陨落仙神的杀炁?”

唐肃玉有些无语:“小王爷不要随便听说,哪有那么离奇的事。”

“说起来,你知道新任城隍的事吗?”

“不知道。”

“听说是前朝太宗的状元,年轻时寻仙求道,后来遇到妖怪险些丧命,才回心转意一心读书。入仕后又遇到有人行刺太宗,他挺身相救,丧掉性命。”吕岱稍稍回忆,“太宗封他城隍副职,与城隍共享京都香火。直到前任城隍入灭才被封正。”

故事倒有些耳熟,听着像他买回来的话本子,就是结局不同。

看来这次禅位典礼,怕是没法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