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名叫梅毓华,正是这家国营饭店的经理,平日里就坐在厨房隔壁的办公室里办公。今天他刚上班,还没来得及进办公室,就看见饭店的老员工廖秀春又在和乡巴佬置气。
梅毓华调来这家饭店有一年多了,据他所知,廖秀春以前虽然看不起乡下人,但态度还没有这么恶劣,可自打她的对象把她一脚蹬了,重新找了个乡下姑娘之后,她就开始百般看乡下人不顺眼。
故意不做乡下人生意就算了,廖秀春还爱拿话刺人家。乡下人里绝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就是无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予以还击,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乡下人里头也有刺头儿,廖秀春刺了他几句,他就要针尖对麦芒的怼回去,然后事情就闹大了。
就为了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事儿,梅毓华没少为廖秀春擦屁股。他不止一次的想要让廖秀春滚蛋,却碍于她那个在省建工局当干部的远房叔叔,只能容忍着她、纵容着她。
眼见盛思源问到了他的脸上,梅毓华不禁皱了皱眉头,暗想:以前那些个泥腿子里的刺头儿,多半是些三四十岁的大老粗,可眼前这个小娘皮顶多也就十来岁,怎么也这么喜欢挑事儿呢?
梅毓华指了指大堂正中挂着的一幅字,瞪着盛思源义正言辞地教训道:“看到那幅字了吗?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哈,谅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那是‘为人民服务’,是老首长的最高指示!
“我们这家饭店是正经的国营饭店,开着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好的不学,学那些青皮流氓,阻碍饭店的正常营业,这就等同于在阻碍我们为人民服务,等同于违抗老首长的最高指示!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哼,把你抓去公安局还是轻的,多半还要判刑!
“知道厉害了吧?识相的,老老实实的道个歉,今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梅毓华为了尽快了解此事,连最高指示都搬了出来。他原以为听了他这番恫吓,盛思源必然会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的道歉,然后就麻溜儿的滚蛋了。
可让他尴尬的是,盛思源丝毫不惧,淡淡道:“看来梅经理的观点和你的心腹女爱将保持了高度一致,同样认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甘受辱,和饭店的服务员据理力争,就要被抓起来,乃至于判刑?”说到这儿,盛思源毫不掩饰地嘲讽一笑,“嗯,你的想法是毒辣的、是阴狠的,只可惜公安局不是你家开的,人家未必肯配合你的想法行事呐!”
梅毓华的身形倏然一滞,满是浩然正气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这个小娘皮当真该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大实话呀?让他颜面尽失!
的确,如今已经是新社会了,再也不是十余年前那个无法无天的世道了,哪怕他的岳父是市委组织部的中级干部,和同属体制内的市公安局干部说得上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够以这种完全经不起推敲的“罪名”让盛思源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