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爱党在十几年前并不叫朱爱党,具体叫什么,几乎没人记得了,反正破庙里的二赖子说的就是他。
细论起来,当年朱二赖子也是个可怜娃,他那赌鬼爹,愣是把好好一个家给败得一干二净,生生气死了朱家二老不说,还把他娘给打跑了,家里就剩下了他爹自个儿,还有他和他的两个妹妹。
后来他爹赌瘾上来,竟然把俩亲闺女先后卖了,再往后实在是卖无可卖,他爹就把屋子抵给了上门讨债的人。要不是他爹多喝了两口黄汤,吧唧一声掉水里淹死了,估计他也逃不了被卖掉的命运。
所以,对于他来说,那种人渣爹死了也是好事一桩,但他也就此成了衣食无着的孤儿。
好在他的族人大多心善,允许他住在祠堂里,还时不时接济他几餐饭食,就这样,他才得以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然而,或许是他爹遗传下来的懒筋作祟,他虽然不赌,却懒惰得很——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壮小伙儿,不下地干活儿,却见天儿的四处闲逛,实在没饭吃了,这才四处打短工混口饭吃。
族长见他实在不长进,心下窝火,就把他赶出了祠堂。
其实吧,族长这么做也是一片好意,希望他在失去了栖身之所后能够奋发图强。没想到的是,他丝毫没有悔改之心,祠堂不让住?行吧,那就改住破庙得了,反正住哪儿不是住呢?
他就这么混啊混,混出了二赖子的绰号,混到了解放前。那一年,他终于不再浑浑噩噩的了,心里头居然有了个打算——娶房媳妇儿回来睡。
哦,他这是想女人了呀!可问题是,除非是脑壳儿坏掉了,谁肯嫁给他哟!
就在他苦思媳妇儿而不得的时候,土改的浪潮席卷到了他所在的朱家庄。
土改在别处推进时一直都很顺利,可到了南江省,尤其是朱家庄一带,却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这倒不是说当地百姓对土改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事实上这儿的人多数性情温和,他们不会公然抗拒,仅仅是不肯主动配合而已。
原因无他,此地依山傍水、物产丰饶,只要踏实肯干,就能过上衣食无缺的好日子。好吧,就算是朱二赖子之流,这些个游手好闲的,好日子肯定过不上,但也不至于饿死了。没办法,谁让老天爷赏饭吃呐!
升斗小民嘛,见识短浅,看待事物不可避免的会有局限性。在他们想来,既然有吃有喝的,干嘛还要冒着杀头的风险搞啥土改呢?
再说了,搞土改就得要斗地主。他们这一代民风淳朴,哪怕是地主,也都是些乐善好施的良善人,待人素来不错。乡里乡亲的,莫名其妙地跑去斗人家,良心未免过意不去。
因而,哪怕土改的风潮已经吹到了家门口,小老百姓们依旧无动于衷。
碰上了这些个麻木不仁、饱受地主剥削而不自知的愚民,哪怕是最擅长发动群众的工作组同志也只能摊摊手,道一句无可奈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