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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铁蹄哀明 > 第63章 双生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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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屯卫衙署的退思堂中,从正堂移步此地的将校们,正三三两两落座,高声攀谈之间,眼睛却不时瞄向了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方才韩林三策言罢,厅堂内良久无声,余光当中,韩林看见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赞叹有之,冷笑有之,沉思有之,嘲弄有之而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神情。

唯有马爌,脸上有一丝惋惜。

就这样过了很久,最后还是赵率教差人将从各地赶来的诸多将校,带领道了退思堂小憩,等待晚间设宴款待。

唯留了纪用、左辅、朱梅、贾胜,麻登云等一众副总兵以上职衔者议事。

后期的晚宴韩林地位太低,入不得席。

他正准备向自己的上司游击马爌告辞后,就返回石坊街的小院。

却不料被马爌给叫住。

在一阵寒暄大笑当中,马爌示意韩林跟着,推开退思堂的门,在衙署内拐了两拐,才在仪门后的小院站定。

马爌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仰着头观望面前的槐树。

这是两颗相伴而生的双生槐,整体组成一个“兆”字形,模样形态十分有趣。

槐树光秃秃的树杈上还负着积雪,两支红彤彤的灯笼挂在了左右最突出的枝儿。

花篦随着灯笼,在清风中微微摇摆。

灯笼里没有蜡烛,看起来只是个被用做衬托氛围的装饰。

“兆”字形的两侧树干上,倒贴着两个“福”字,正对着退思堂的门。

可让人从屋中推门即见。

这时代的人讲究“门前有槐,升官发财”。

这对于即将胜任参将的马爌来说,是大大的吉兆,难怪马爌十分喜欢。

韩林在马爌右后约两步半左右的位置垂手立着。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叫住他究竟要干什么。

看了好半天,马爌才回过身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韩林,侧身指了指身后的槐树,对着韩林说道:“韩林,你观此树如何?”

韩林对着槐树只是淡淡一瞥,随后便对着马爌笑道:“属下,恭喜大人。”

马爌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对着韩林说道:“没个头尾的,喜什么?”

韩林欠了欠身:“此树无论其形其寓,皆为吉兆。属下只是一观,便知大人高升指日可待。而假以时日,大人未必就不能全拥这般院落。”

“这般油嘴滑舌,也不知道你里如何做想。”

马爌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既为大人下属,属下的心自然是真心实意。”

“看来你已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罢。”

马爌点指着韩林,笑骂道。

韩林不敢再弄鬼神,连忙称是。

笑着笑着,马爌的脸上慢慢又浮现出一丝暗淡:“便要做总兵,也不要做辽镇的总兵。”

韩林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多嘴了。

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心思缜密的韩林自然要合盘了解。

马爌可谓是将门世家,是官至左都督、宣府总兵官的马芳之孙,其父马林也曾官至署都督佥事、辽东总兵官。

马林曾经与努尔哈赤战于萨尔浒,有儿子战殁,马林兵败退守开原后不久,便死于开铁之战。

父兄皆死于辽事,这也是为什么,马爌对其父所担任的辽东总兵官一职耿耿于怀。

韩林刚要躬身称罪,却被马爌拦住,马爌十分大度地说道:“无妨,你也是无心,更何况我还要感谢于你。”

见韩林有些疑惑得看向自己,马爌继续说道:“若非尔献‘韩图’,这前锋左营参将的位置,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听完此话,韩林才终于确信,马爌确实已经将这参将之位,收入囊中。

“属下恭喜大人!”

一衣带水,韩林是真心诚意地对着对着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说道。

马爌点了点头,接着再次回过身去看着那两棵槐树:“方才我观这‘双生槐’突然感念,如此情景岂不就是个启示,这是上天都在叫我好生待你。”

“所以我才说多亏于你啊……”

韩林终于明白了马爌的弦外之音:“大人之言,属下实在惶恐。林何德何能,敢与大人并肩双生,大人自有福倚,所获皆为理所应当,非林之功。而林起于微末,全赖与大人照拂,方能‘客军’之实,融入锦州。”

马爌叹了口气,连带着“呵”出了一团白雾:“韩林,你无需自谦。你可知我与赵总镇书信往来,他几次在信中向我夸奖于你,今日你所言,皆发人深省,如我所料不假,赵总镇已经起了爱才之心。”

“大人,属下并无改投门庭……”

马爌挥手打断了韩林表的忠心。

沉默了一下,马爌微微抬起眼看了韩林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点拨于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既然你叫我一声大人,那便我有几句话相告。”

“林洗耳恭听。”

虽然不知道马爌要说什么,但是韩林还是恭敬地对着马爌深深一揖。

“你本名为林,那便一定知道一个道理……”

韩林咀嚼了一下马爌的话,答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果然机敏。”马爌负手望天:“你是否觉得今日己身之言,振聋发聩?”

不待韩林回答,马爌回过身看着韩林认真地说道:“万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能够跻身庙堂之上,哪个没有万里挑一的心思本事?”

“属下不敢。”

“敢!你不仅敢!还敢将心思宣之于口。但却不知已经有祸临头,今日你所言非解李东之计,实乃复辽之策,你可知堂上众人为何一言不发?”

“属下不知……”

韩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马爌瞧了瞧左右,压低声音喝道——

“复辽之策,非你能议!在这辽地,能言复辽之策、行复辽之事的,唯一人尔!你竟敢与之争光,还不是大祸临头了麽!”

听到马爌所说的话,韩林豁然抬起头,冷汗刷地一下子就从额头冒了出来。

他想到了日后毛文龙的下场。

“离他,远一点。”

虽然没有明言,但韩林已知其意。

这可是肺腑之言了,韩林再次对着马爌深深一揖。

马爌看着他,苦笑道:“我升参将后,原本想提拔你为把总,如今看来,这时节提拔你便是在害你。”

“属下谢过大人回护!”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韩林也是懂得。

“至于赵总兵那里,我尽量予你周旋,此事就全看天意了。”

想了想,马爌又对韩林叹息道:“赵总兵为人恭儒,只可惜上船易,下船难。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今日借了你的刀,明日也许还会借,你往后还是要小心些。”

“谢过大人提醒,属下醒得了。”

欠身时韩林心中苦笑,对他如此之好的赵率教也在利用他。

那马爌呢?

他现在已经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了。